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是首缠绵悱恻的情诗啊。

    沈氏是书法高手,楷书行书行草均有涉猎,但刺绣不一样,刺绣很难绣出行草,故而她绣字时一向是用楷体的。

    桓微可以断定,这就是沈氏的笔迹。

    她不禁疑惑地看了一眼这位小舅舅。萧纂只比沈氏小十岁,年龄上倒不是不可能。只是沈氏是近来才回到京师的。总不能十年前就

    桓晏先她一步问了出来“世子这香囊倒是别致。是府中如夫人做的么”

    萧纂今年二十七,虽然还没娶妻,却有数位妾侍。他目中闪过一丝冷寒,却掂了掂香囊笑笑不说话。元嘉公主带着几名宫娥款款上前,讪讪地笑道“听闻表姐身体不适,我就过来了。表姐不会怪罪我不请自来吧。”

    “公主言重。”桓微招手,让婢子将案上笔墨收了去奉上茶果,语气不咸不淡。

    元嘉公主她大致猜得到,必然是她久不回宫,皇后派她来催了。至于这会稽王世子

    她目光沉沉,又盯了他腰间那个香囊一刻,借饮茶掩饰了去。

    萧纂今日过桓府来,乃是为之前流觞宴上的事正式致歉。

    当日事出,会稽王府同王氏是做不成亲家了,虽然也同桓氏闹了不快,到底不曾翻至明面上来。恰逢会稽王猎得一对白狐,便叫儿子送来,有意缓和两家关系。庐陵长公主有心要晾他一时,借口元嘉来了,让他等着,他便往外甥女的院子来了,却又遇上才从庐陵处出来的元嘉公主。

    这时便有婢子来请,萧纂一抬手示意自己待会儿过去,只同桓微笑道“今日我来,倒是听说了一句有趣的事。”

    “先前向你提亲的那个谢家小子已经向朝廷请命,往京口方向去了,可见这男人啊,当真是靠不住。”

    和亲这事一出,城中议论桓谢婚事的声音立刻停了。先前谢沂向朝廷请命去前线,他还以为他要为这婚事努力一把,没想到前日却瞧见他往通往京口的官道走了。显然不是去淮南。

    去京口

    桓微一怔,握着茶盏的手几乎端不稳,怎会是去京口呢

    她阿父在淮南,在建康西北,京口却在建康东北方向

    他骗她

    她心里顿时空落落的,舅氏后面说了什么也没听见。不知怎地,就想起歌谣里唱的,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大意是说,女子的感情就像北极星,千年不变,郎君的心却像朝东暮西的白日,游移不定。

    青年郎君的爱慕呵,果然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元嘉在听见谢沂名字时眼神亦一黯,一笑掩之,示意宫婢呈上一个提篮来,“光喝茶多没意思,表姐快尝尝这道阿妧亲自做的冰糖酥酪。北人的玩意儿,也不知你吃不吃得惯。”

    南人饮茶,北方的游牧民族却喜食酥酪轻视茶,甚至将茶称呼为酪奴。元嘉既已接受和亲,少不得要学着做这些。她纡尊降贵亲自给桓微呈上一碗。桓微垂着眼睫,没有接。

    萧纂见她心神不定,一笑便起了身,让婢仆引路去正院了。桓晏也起身离开。表姊妹相顾而坐,相对无言,元嘉苦笑“表姐可是在担心我还会出手害你么”

    “从前是我不对,竟想出那样恶毒的法子伤害表姐。”元嘉的语气十分诚恳,“姑母说的没错,身在帝王家,我没有任性的资格。早知你我都嫁不得仪简,我,我当初又何必”

    元嘉公主忽地哽咽起来,到底是放在心里十几年的人,要在短时间内完全割舍是不可能的。桓微目中冷凝如霜雪,所以,向她道歉只是因为她嫁不得谢郎君那些被她伤害过的其它士族女郎都可以忽略不计了么。

    何况那毁诺之人,又算什么良配,也值得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害自己

    她们都看错人了

    元嘉见她岿然不动,不禁也有些无趣,拭了拭眼泪强颜欢笑道“不说这个了,以后咱们就是妯娌,我不懂事,还望表姐多多体谅。”

    桓微对元嘉没什么好感,但此时见她如此谦恭,便舀过一勺尝了尝。酥酪香醇丝滑,入口即化,想来是下了功夫的,看来,这位公主已经坦然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从国家大义来说,倘若和亲真能平息战争,她自然愿意。但胡人从去岁开始一直在边境大量陈兵,阿父虽然攻下寿春,却不足以反推,北燕提出和亲更像缓兵之计。可见,这场和亲最终也不能平息战争,不过是白白的牺牲罢了。

    她一向不得父亲喜欢,这个时候被推出去也在意料之中。但元嘉公主可是至尊唯一的女儿,平日里千娇万宠的,此时竟也舍得。更别说北燕还有残忍的杀母立子的制度。

    一旦元嘉公主日后生子,以嫡妻之贵,其所生之子必被立为下一任储君,她也必当被处死。

    桓微决定提醒这位表妹。

    纵然不可摆脱和亲的命运,至少,也应让至尊给北燕施压,迫使对方取消这残忍的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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