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中午, 正与教授讨论毕业课题的男人莫名心慌, 她第一次这么听话, 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他借故推辞离开, 匆忙赶回表演系教学楼, 表演教室里却没有那抹纤细身影, 最后在卫生间里找到她脱下来的裙子和高跟鞋。
    素来冷静沉着的男人大脑陷入混沌, 片刻后, 他双目腥红, 暴怒如天塌地陷般降临, 没想到她的乖顺是让自己放松警惕的手段,自己竟愚蠢到相信这个女人已经放弃逃脱自己的掌控。
    手下们还是晚了一步,追到机场时, 黎粹已经通过海关登上了前往莫斯科的航班。
    接近十个小时的航程, 等他再追到莫斯科, 黎粹和父母正乘着飞机跨越太平洋,在去往美国旧金山的路上,一家人断了和国内所有联系, 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难觅踪迹。
    同时失踪的还有沈毅尧,不用想,肯定是那个女人提前通风报信。
    他这才知道, 原来自己一直被她背叛、被她欺骗、被她愚弄的彻彻底底。
    懊悔、思念和愤怒,这些矛盾复杂的感情将这个男人的灵魂日以继夜的撕扯着。在这些反反复复,心如刀绞的撕扯中, 他仅存的人性全然泯灭崩塌,眼见深渊一寸寸将光明吞噬。
    他开始疯狂向外扩张商业版图,让商家这棵树明面上枝繁叶茂,又不择手段的扎深树下盘错的根,看似巍然不动的大树,实际已经从芯里渐渐腐烂发乌。
    这年年底,春节。
    因为祖母年岁已高图安静安静,已经搬回祖宅去住,商琛也不得不在年三十回祖宅一趟。
    袭承制的豪门阀贵,发黄发旧的族谱都有厚厚十几本,商家的老祖宗曾经是个声名显赫的大官,姨奶奶娶了不少,累累到他这辈,远方近房的亲戚攒了一大堆,百十来号人聚在一起拜年,实在聒噪吵闹的令人耳朵疼。
    祠堂里供奉着祖先牌位,寒风里,一众衣着光鲜亮丽,非富即贵的后人们排队轮番祭拜祖先,感谢老祖宗财富地位的荫庇。
    众人身后,颀长挺拔的英俊男人孤寂清贵,他独独站在长队最后面,双手插进西服裤兜,又因为个头将近一米九,前面这些亲戚头顶有多少头发,那双阴鸷墨眸都一览无遗。
    烦躁不耐爬满他整张脸,这种热闹纷乱的场合和他不搭。
    他的腿疾已经完全康复,不再需要轮椅拐杖辅助,康复时间远远比医生估计的短,支撑他站起来的念头很多,但源头只有一个。
    归根结底,是因为那个令他魂牵梦萦,令他愧疚,却又背叛他,在他面前演戏装乖顺的女人。
    拜完祖先,吃过午饭,到了傍晚商家三位老长辈留他在祠堂里开会。
    最年长的大爷爷已是白髯白须,手拄拐棍,精神倒也算抖擞;二爷爷面带凶相,右眼罩了一只独眼罩,听说是年轻时去老缅倒货被子弹划瞎了眼。商老太太算是老长辈中年纪最轻的一位。
    面对商家三位老长辈,他一个孙辈的继承人没资格坐着。
    大爷爷的拐棍“噔噔”杵两下地,白胡子气得翻飞加瞪眼,冲着面前高大英挺的侄孙厉声叱责道“你啊你啊,收购企业能把人活活逼得割腕跳楼,看来你真是嫌我这老头子活得太长,管不了你了”
    二爷爷右手把玩着锃光油亮的古玩核桃,左眼犀利转向侄孙,问“不止这事儿,我听说,你前两天跑南边转一圈”
    “什么还跑南边去了”大爷爷听二弟一问,拿起拐棍哆哆嗦嗦指着商琛鼻子骂,“看看这就是我商家培养出的人才说了多少回,南边的事儿一旦沾上了,管你是天王老子都洗不干净咱家用了多少力气才把你二爷爷从那边弄回来,你可好,非得往那黑泥坑里钻”
    冷傲森寒的年轻男人静默伫立,这种训斥他没必要为自己辩白,黑泥坑又如何,他早已身陷污浊漆黑的泥沼,堕入无边地狱。
    大爷爷刚要出口再骂,二爷爷紧忙抬手制止,手里的古玩核桃“咣”地拍上桌面,负手走到他面前,来回踱步。
    二爷爷走两圈停住脚,站在他面前责道“行,就算你干了,二爷爷也信你有本事洗干净,可在明面儿上,你至少不能把人往绝路上逼。万一查到你头上,遭殃可不是你一个人。”
    “你二爷爷说得对太狠了,你也太狠了”大爷爷愤怒不已,瞪眼斥骂,手上拐棍杵地愈发用力,“前两天那个姓吴的,你搞资本运作把人家家底都掏空不说,还让那姓吴的欠你三亿美金的外债,把人逼得走投无路在晚饭里下毒,这一家六口人啊一夜之间全死了全死了”
    商老太太佛珠不离手,越转越快,屏气听着自己孙子亲手制造的家破人亡,人类血腥的一面在他手里施展的淋漓尽致。
    商琛默然垂首,全盘接受老长辈们的责骂,墨眸全无忏悔神色。
    他不懂,不理解那些人为什么选择死亡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至少在父母被火烧死,自己成为残废的那段暗无天日里,他从来没想到过死。
    魔鬼思想扭曲,执意把这种死亡视为,一种补偿。
    “弟妹,你不说两句”二爷爷见侄孙不说话实在没辙,坐回椅子看向转佛珠的商老太太。
    老太太手里的佛珠渐渐停缓,苍老双目睁开沉沉吐了一口浊气,叹道“两位老哥哥消消气,光凭我们这几把老骨头再骂他也不会听,这孩子是捏准了我们找不到更合适的人接商家的位置。”
    大爷爷和二爷爷顿时无言,的确,商家年轻一辈里,无论手段还是心性,商琛都是无可替代的佼佼者。
    祠堂陷入一片寂静,许久,孤冷阴戾的年轻男人才微微躬腰,冷冷开口,“公司还有事需要我处理,三位长辈没什么事,那我先走一步。”
    大爷爷紧紧握着拐杖虎头,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声长气,向外挥挥手。
    得到长辈允许后,商琛独自离开祖宅,劳斯莱斯开往御庭区的商氏庄园。
    这顿骂于他而言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即便老长辈们斥骂他狠戾无情,活生生把一家六口逼死,那也是关起门说自己家的话。
    车后座的男人淡漠无言,墨眸凝视着无名指的婚戒,这枚戒指曾经是禁锢黎粹十年的牢笼,如今他却甘愿成为牢笼里的猎物,冰冷心脏忽然掠过一阵悸动,随之而来的思念浓烈清晰,如同强心剂流过每一寸动脉。
    或许只有在想到她的时候,他才能感受到血液迸发的炽热,她的恨,她的骗,连同前世十年女人不求回报的爱,都还犹如昨日。
    他也会一遍遍翻看无声的监控录像,读她的唇语,看她不小心磕到床角时会笑她笨,看她换衣服去洗澡会有男性本能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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