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侯爷大统领过去的兄弟朋友之情,将无辜的少宗主作为挡在江左盟、他自己面前的盾牌”

    “到那个时候,陛下、侯爷,你们要怎么做”

    “甄兄以为法理之前,陛下该恩赦梅东冥亦或将其视作同犯一并处置”

    以为智珠在握便开始故弄玄虚了,看来这些年过去,昔年还算志同道合的宗主故交也如京中大多权贵那般骄矜自恃起来。甄平自认识人之能不差,奈何岁月蹉跎人情易冷,他孤注一掷全盘托出唯愿为梅东冥谋一条生路,萧景琰端坐帝位二十年,总不能将宗主与他的兄弟之情知交之谊全然抛诸脑后了吧。

    “江左盟势必成为朝廷的癣疥大患,宗主辞世赤焰归朝,现如今的江左盟还余几个纯粹透彻的干净人,没了也就没了,不必便宜了大长老的狼子野心。少宗主身处廊州,周遭被大长老的亲信重重围困与世隔绝,即便加冠之后继承宗主之位亦不过是挂个虚名,哪里沾得到一星半点的实权,把他视作大长老一党实为不公。甄平不敢多做奢求,只盼陛下念着故旧之情,放少宗主一条生路,少宗主绝不会恋栈江左盟的势力,江左十四州重归朝廷掌控,想来侯爷也乐见其成。”

    剥离掉旧日感情上脆弱的牵系,单单以利益而言,破灭掉大长老的谋算某种程度上而言等同于将铲除献王的凶器递到了陛下的手中,同时把江左十四州盘根错节的江左盟连根拔起,朝廷能得到的远大于他们所付出的代价。

    “若如甄兄所言,我仿若全无拒绝的借口。”

    听言豫津言语间的似笑非笑似是而非,甄平一颗心复又高悬,凉意自脚底窜上心间,冷得他衣袖下的手指轻颤,不由得发慌。

    “苏兄于陛下、于我等岂是区区利益可相提并论的。林氏于大梁有功有恩,陛下重情重义,对林氏后嗣林殊的儿子如何会不闻不问不管不顾。甄兄,苏兄之子有难,我等责无旁贷。”

    他这番话可谓是给甄平吃了一颗定心丸,那之前的种种刻意

    “时移势易,甄兄唯恐我等变了心性改了意志,我等又何尝不是如此。苏兄早逝唯留一子,眼见仅有的血脉遭人算计前途未卜,忧心如焚之余我等更担心甄兄的来意。之前的试探情非得已,还望甄兄勿怪。”

    萧景睿冷眼旁观两人相互试探,坐视甄平从沉着自若到忐忑不安,好友豫津步步紧逼半分不让,忍着满心忧虑满腹疑问听完甄平的叙说。

    以他自幼与豫津交好对他的言行习惯熟悉到不行的经验来看,这家伙对内情不说了然于胸也清楚得八九不离十,装模作样摆出漠不相关的架势来,不是试探还能怎样

    “甄兄此来诚意十足,豫津虽为保万全也是为难在先,甄兄莫要介怀。”

    甄平淡笑摇头,“言侯谨慎行事何错之有,倒是侯爷早有腹案成竹在胸,若侯爷信任在下,在下愿竭力襄助侯爷。”

    有没有人在江左盟内助一臂之力于陛下而言可达事半功倍之效,不到万不得已言豫津绝不会强人所难,甄平自告奋勇在江左盟里策应他们,真可谓是及时雨。

    “甄兄是否能在京中多留几日你我还可商议一二。”

    “少宗主加冠在即,在下恐大长老从中做什么手脚,大长老在廊州遍布亲信耳目,光一个黎纲只会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在下暂且寻了个客栈落脚,为不使大长老生疑最迟后日定需启程赶回廊州,侯爷若计定后有何吩咐,可悄悄来云来客栈传唤。”

    “一言为定,明日之内定有消息。甄兄且安心稍待。”

    第二日兴国侯请入宫觐见,寥寥君臣数人在宣室商谈多时,除却萧景琰贴身侍候的颜大内官,再无旁的宫内人探知他们说了些什么。

    出宫后兴国侯、萧大统领联袂造访“云来客栈”中暂住的江左盟长老甄平,三人关起门来密谈了半日,甄长老武功不俗,萧大统领更是琅琊榜上挂名的高手,有者二人坐镇竟无人得窥究竟,众家沿线暗探纷纷扼腕,奈何谁也不敢轻捋虎须,铩羽而归也是情理之中。

    第三日一早兴国侯亲送甄长老出城,两人弃车骑马缓缓行到金陵城外,确是只叙旧情不提其他,真真急煞了想方设法藏身二人周遭竖起耳朵踮起脚尖,恨不能化身蚊蝇小虫贴在二人身上的各路探子。

    接连三日一无所获空手而归,探子爪牙们不由心下暗恨。你们这些权贵豪强好生贪心,山珍海味大鱼大肉你们眼睛眨都不眨独吞倒也罢了,居然连残羹剩饭都不给咱们漏点儿,做事如此做绝,哼哼,以后定造报应。

    被默默诅咒扎小人的两个中年男人对周遭针扎箭刺般的扎眼视线浑然未觉,自顾自聊得欢悦。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侯爷请留步吧。”

    “与甄兄睽违多年好容易见面却不能谈个尽兴实是惋惜,甄兄此去一路善自珍重,他日再见定要同甄兄把酒言欢共叙旧情。”

    “承侯爷吉言,甄平拜别。”

    “保重,走好。”

    二人相视而笑,昨日已然计定,此刻自不需赘言。甄平躬身拜别,言豫津退了一步还了半礼,目送甄平翻身上马后又立在原地良久迟迟不愿离去。

    以他的地位身份而言亲自出城送别的客人非富即贵,是以言侯在城外凝立多时,招来的好奇目光只多不少,寻常百姓虽辨不出他是誉满金陵的兴国侯,匆忙打量一眼就知道他贵不可言赶紧避开唯恐冲撞了贵人吃罪不起。

    直到这位犹带遗憾的侯爷耐不住侵人的寒意准备上马车打道回府时,慢慢悠悠自城内驶出的另一驾马车的主人掀开车帘向他行礼致意。

    “言侯爷安好。这天候寒意不减,侯爷怎有兴致出城一行”

    言豫津转头一看,原来是熟人,他随机莞尔一笑道,“原来是谢弼谢侍郎,久违了。侍郎出城公干”

    谢弼脸上神色不自然地僵硬了一下,很快回复了寻常文雅的模样,淡淡答道,“今日乃先父忌日,我与谢绪出城祭拜。”

    二十年前宁国侯谢玉何等圣宠优渥百姓敬仰,一夕之间利用江湖人士以权谋私诛杀朝中重臣,诸多罪名将他自云端打落凡尘,最终亡于流放之地。可叹谢氏世代清名荡然无存,门楣无光子嗣受累,谢家兄弟俩幸好还有母亲的庇护,否则也难逃沦为阶下囚的命运。

    看车内人影晃动却避而不见,言侯爷倒也不恼,只在心里感叹谢家小弟眼界心胸都不及乃兄,格局未免太过狭隘,看来难有大出息。

    “如此不耽误你们兄弟的行程,恰好我也送了旧友离京,这就先行一步回城了。告辞。”

    “侯爷请。”

    言、谢二人在马车上作别,谢家车内躲着不肯见人面容阴鸷的男子眼底飞快闪过一道怨毒的寒光,随即别过头去自顾自若有所思地发起呆来。

    什么旧友,谁不知道是江左盟的甄平,这些江湖贼子害得他谢家身败名裂又害死了他父亲,害得他在书院无立足之地遭同窗耻笑。

    这个仇他迟早要报的

    谢氏兄弟二人作别兴国侯,接着驾车行了半个时辰才到了谢氏一族的祖坟。原本谢玉背负陷害忠良勾结皇子刺杀朝臣意图谋反等诸多罪名在身,谢氏世代忠良清誉皆毁于其手不说还拖累了多少谢氏族人被诛连处刑。这样的罪人本不被允许葬回奚氏祖坟,亏得莅阳大长公主以谢氏妇的身份站出来,言其百年后当与夫婿合寝同穴,方才换得谢氏族人网开一面。

    否则谢弼谢绪兄弟二人也早被除族夺宗,

    饶是如此,清明寒食祭祀先人时被埋在这僻静角落处的凄凉光景每每总会勾起谢家兄弟俩的伤怀,所不同的是谢弼子不言父过,明知其父罪在不赦亦不便怒其不争;谢绪遭逢家变后性子阴沉许多,私下对昔年站出来执意翻案的萧景琰和梅长苏恨之入骨,萧景琰乃大梁至尊非他所能撼动,林氏早已后继无人,他只得将满腔忿懑怨恨一股脑儿地转到其他人身上譬如江左盟。

    谢弼长于察言观色,之前城门外遇见言侯时谢绪就显得心不在焉,非但失礼地避而不见躲在车内,一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当他真瞧不出么。

    他们同母异父兄弟三人从原本的亲蜜无间走到今日相见如“冰”,谢弼从中说和过多次,景睿态度温和并不介怀,难就难在谢绪始终心结难解,对父亲之死宁国侯府覆灭耿耿于怀,却不知他这般仇恨陛下难道全然不觉

    放任这样一个心怀仇恨的祸患不加处置完全是看在先母莅阳长公主和景睿兄长的颜面,但这种如鲠在喉的艰涩陛下还能忍耐多久,他不希望见到谢绪像父亲一样卷入朝局的漩涡中成为悬在谢家头上的一柄利剑,什么时候利剑斩下,谢家恐怕再幸免于抄家灭族之祸。

    “谢绪,父亲母亲在上,我忝为兄长问你一句话,望你据实回答。”

    谢绪低垂着头避开谢弼的审视,近来自己行止有异十分反常,兄长心思细密迟早会留心到。然而他辗转多时好容易下定决心与“那边”合作,只要成功就能重振宁国侯府,父亲泉下有知亦能扬眉吐气,更甭论在谢家落难后跑到他面前百般嘲弄刁难的那些无耻之徒,统统都要付出代价

    在此之前,他绝不能吐口半句,免得前功尽弃不说,之前的心血也会付诸流水。

    “兄长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倒宁愿你听不懂。你以为这些日子巡防营守备的人频繁进出府邸真当我全然不知”

    受到兄长斥责的谢绪脸上浮出讥讽之色,他猛地抬起头悍然顶撞回去。

    “兄长既然对此人身份心中有数,却任由其频繁出入从未下令阻止,小弟还以为兄长念着旧情才不予拆穿。何以今日才惺惺作态质问小弟,莫不是武英殿上的那位许给了兄长什么好处,高官厚禄封妻荫子”

    谢绪咄咄逼人步步紧逼,作为兄长的谢弼遭他一顿抢白竟一时无言可辩,面前小弟疯狂的眼神扭曲的面容陌生得他几乎无从寻找起曾经骄傲的谢家三郎的踪影,有那么一瞬间他反问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该管束谢绪,他已不再是个孩子,他的疯狂和骄傲都承继自父亲,比起习惯于轻易低头妥协的自己更像是谢玉的儿子。

    如果情势许可,如果谢绪掺合进的不是抄家灭门的大祸事,恐怕自己的羡慕只会胜于阻止的念头。

    “谢绪,母亲出面首告父亲,下半生过得怏怏不快还不时遭人背后议论,都是为了保全我们兄弟二人的性命。若她知道你又与那些乱臣贼子勾结成奸步父亲的后尘,她老人家怕是死都难以冥目啊”

    “只要兄长你不说我不说,谁又会知道呢”

    “说得轻巧,连我都觉察到你的异状,其他与你相熟的人莫非都是瞎子聋子么”

    谢绪撩开被风吹得有些散乱的额发,看向兄长的眸光有如九幽阴寒恶意满满,“世人大多只认得从前宁国侯府的世子、礼部侍郎谢弼谢大人,有几个知道谢绪是什么东西的。兄长,做弟弟的已然淌了这趟浑水,自己断了退路,您还是多多祈愿弟弟此番功业得成,否则一朝事败,你眼下的功名地位都要化作泡影不说,连你的妻儿都要受我拖累丢了性命。孰轻孰重,何去何从,兄长还须细细思量才好。”

    谢弼被他拿捏住软肋一番要挟抓住痛处,本以为弟弟只是昏了头脑初涉乱局,还不至于泥足深陷,如今看来他搅在里面已然做下了糊涂事,再要回头怕是难了。

    一边是谢氏满门妻儿老小,一边是兄弟手足骨肉相连,哪一边他都撇不清丢不下。

    谢绪啊谢绪,你这般胆大妄为,硬是将你的兄长当作了顶缸的牺牲者啊

    回城路上谢氏兄弟二人各揣心事一言不发,直到马车停在谢府门外,谢弼正欲起身掀帘下车,却自身后被拽住了袍角,回头一看,拉住他衣衫的竟是谢绪。

    谢弼有那么一瞬间心存侥幸,还道谢绪这一路颠簸回来,稀里糊涂的脑袋终于晃去了大逆不道的想法通透了。

    “谢绪,你还有何事”

    “我思来想去,兄长当不会抛下眼前的富贵荣华与我等共襄盛举,不过小弟丑话说在前面,贵人曾向我许诺,若有朝一日登极武英殿,定复我谢氏宁国侯尊位,到时候兄长可不要出来与我争抢。”

    说罢仿佛生怕谢弼反悔,他还补上一句,“当然,万一事败,小弟自会一力承担罪责,不会拖累兄嫂。”

    谢弼闻言怒由心起气得全身发抖。他本还存着一丝幻想谢绪能够迷途知返,至少不至于越陷越深难以自拔,却不料他被人洗脑得如此彻底,执迷不悟不说连防着将来谢弼与他争功都顾虑到了。

    “你你简直无可救药了你”

    倘若现下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恨不能立时三刻绑了这不争气的东西就此禁足,免得他给家人带来灭顶之灾,转念又想这混账弟弟敢这般有恃无恐地向他夸海口提条件,就算不是泥足深陷也绝不是初涉其中。莫说绑了关在家中,便是立时三刻绑了他进宫负荆请罪,都难保不祸及家人。

    谢氏曾涉大逆罪犯不赦,人人都道他们兄弟俩有个公主娘可谓今生最大的福分,谁又晓得他这么多年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人前人后低调谨慎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如今眼见晚节不保还要拖累无辜妻儿,熬了半生的心血硬生生付诸东流的谢弼几能当场吐出血来。

    既然死性不改就绝不能放任谢绪再重蹈父亲覆辙

    电光火石间下了决定的谢侍郎下了马车唤过侍立车前的谢府大管家,吩咐他等谢绪一进府马上将他押回自己的院落住所关起来严加看管,没有他的吩咐绝不允许他出房门半步,更不许送衣物饭食的下人同他多说一个字。

    “记得,一旦走脱了三爷,谢府上下都性命不保,记住了么”

    大管家在谢府侍候了多年,是个懂分寸识好歹的聪明人,听得当家的家主吩咐性命攸关,他立马儿不顾三七二十一,带了几个强健的府卫把谢绪堵上嘴“请”下了马车,直接带进府里去了。

    谢弼立在门外漠视着谢绪眼神中的怨毒和府外四周若有似无的试探观察的目光,虽知大管家这样做未免粗暴了些,却扎扎实实给这些个眼线密探提了个醒谢府有谢弼当家的一日,绝不会掺合进抄家灭族的谋逆之举中,谢绪再蠢也不是谢家做主的人,他们的如意算盘怕是白打了。

    至于之后究竟该怎么做,他须得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谢家全府上下几十口人的命,总要设法保全了才行,至于功名富贵之流顾不上也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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