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屈尊亲临云将军府,原是为了叙旧情,却因禁军及统帅之事,两人起了争执,一言不合当场闹僵,不欢而散。

    此事不出半日,便在朝中传了开。

    有人认为,云将军官迁从一品,卫将军一职暂时空缺,然禁军不可一日无统帅,由其麾下副将替之,想来确实是最稳妥的办法。

    也有言,云将军已是位尊势重,却还妄想墨玄骑三二兵卒转迁禁军,那副将若真成了禁军统领,自然还是听命于他,云将军这明摆着是在借此扩充己军势力,实在轻狂

    于是朝臣之间议论纷纭。

    云将军情深义重,为手下出生入死的将士们谋利,高风亮节毋庸置疑

    陛下治理江山社稷,造福黎民百姓,势必公正严明,一国之君岂会偏私个人名利

    双方各执己见,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最终也分不出个是非对错。

    还有不少深谙世事的老臣选择了明哲保身,态度中立,只感叹云将军曾为陛下伴读,昔日二人情同手足,如今虽不至于反目成仇,却也是有了隔阂,情谊破裂难免可惜。

    当日,赫连将军前来探望孝懿太后,于是太后屏退了所有宫女,永寿宫侧殿内,只余了大宫女连翘留下侍奉。

    “好他个云迟竟敢越过我直接跟齐璟索要禁军军权,打个胜仗回来就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赫连岐一来,便止不住心中怒火,气急败坏地唾骂,吼声在这匀静的殿内异常突兀。

    太后合目倦靠在软塌上,对他的怨气仿若未闻。

    足边那古螭纹四足炉盆中,碳烧得滋滋作响,连翘跪候在太后边上,捏着金箸仔细拨动着那盆中碳火,一室寒凉逐渐染上暖热之气。

    “如今他官居从一品,几近与我平坐,再这般下去,保不准他有鸠占鹊巢之心”

    一山岂容二虎,赫连岐正值气血方刚的而立之年,眼中最容不得的人,便是制衡他领兵权的云迟。

    他是实权在握的大将军,姐姐赫连懿是太后,父亲曾是当朝丞相,若不是齐璟登基之际,父亲突发病逝,他赫连一族早已权倾朝野,何以沦至今日要对齐璟那小子卑躬屈膝

    赫连岐自顾坐在对面勃然大怒,却见她闲适于榻上养神,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顿时急了。

    “长姐”

    太后以手支额,薄薄一叹“性子这般浮躁,如何成事”

    自小被她训惯了,赫连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忍了口气“罢了,眼下他们后院起火,索性闹得一拍两散,省了个大麻烦”

    后院起火

    太后冷冷一笑,慢悠悠睁开眼睛“齐璟可不是他父皇那蠢货。”

    太上皇要是有齐璟半分谋略,也难任由她摆布至今。

    赫连岐生了几分量度,微惑“长姐的意思是”

    “万不可小瞧了他。”

    那些似真似假的态度,瞒得过世人瞒不过她。

    太后一身金红华袍尽显倨傲之姿,徐娘已半老,韵秀容颜却未凋零。

    片刻后,她的声音沉了下去“不过,这天下迟早会姓赫连。”

    听此一言,赫连岐眸中精光一现,略作停顿后忍不住探问“长姐,齐璟姓非赫连,但好歹和你有血脉亲情,你当真这般不留母子情面”

    太后眼底倏地一暗,万千情绪飞闪而过。

    半晌后,她合目深吸口气,异样神情不动声色敛去,葱指抚向左手那鸽血色扳指,不紧不慢摩挲着,语气冷极“天家只有利益,没有亲情”

    日夜煎熬,漫漫苦等,为的就是利益二字。

    只是,既无情,若真等到赫连一族称王的那天,不知那皇位该由谁来坐

    不过眼下思考此事为时过早。

    赫连岐浓眉一凛“现如今徐伯庸坐着那丞相之位,棘手得紧。”

    说到此处,太后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哼道“我还真没想到,他竟有本事将那个执拗的老家伙请回来。”

    太上皇在位时,朝政一度依附赫连家,徐伯庸悲叹帝王懦弱,社稷无望,一朝忠臣愤然卸官还乡,大齐长达数年统治荒芜,直至齐璟登基,丞相赫连晟忽发病逝。

    那时江山一片残局,没有人看好这个年仅二十余岁的年轻帝王,然而不多时,出乎所有人意料,致仕老臣徐伯庸时隔四年竟重新归朝,他在朝中有那般高的声望,归来便成了朝中众臣的定心丸。

    自齐璟亲政以来,大齐以德治国,减免赋税,纳谏如流,削兵戈,定疆域,纵然齐璟称帝至今不足三年,大齐却是如日中天,再不见从前破败的模样。

    上至朝中重臣,下至泱泱百姓,都将君王重新审视,不得不敬佩他兴国安邦之能。

    故而如今所有人,皆甘愿听之从之。

    只是这江山看似破镜重圆,实则暗藏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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