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司白定了出发的日子, 即刻便是动身。
    国礼院放了假, 陡然空闲下来,无事的时候定安就懒在含章殿看看诗话读读戏本子。她在这宫中除了与熙宁交好, 同其他人倒是没多大来往, 如今熙宁被拘在坤宁宫出不来,含章殿清静得很, 也剩下徐才人会时不时来探望定安。不过这是私底下的事,她们来往多是避人耳目,倒免得被旁人察觉。
    处得久了, 定安越发喜欢起徐才人的性子,略有几分交心,自是不在话下。而徐才人得了定安的提点, 于德妃面前周转着假装承意,免得惹祸上身。德妃自以为事成, 不日便是找了个由头替她惩治过在药里下毒的蒋美人, 并将她代为引荐给皇后。
    “果真是皇后。”定安垂着眼睛, 一点也不意外。
    倒是徐才人不可置信, 她怎么也没想到平素温婉贤淑的邵皇后竟还有这样一面, 痴痴傻傻了两天,才勉强接受这个事实。
    又几日, 皇后下了懿旨, 司礼监拟下定章,正式迎林悠歌进宫。皇上对她是极为宠爱的,不仅赐了封号宸, 还打算僻一处离乾清宫近的院子给她。最后还是静妃开口截下,说住在景阳宫就是,姑侄二人也好做个伴儿。永平帝闻言应允下来。
    入宫当日永平帝亲自去迎。他态度如此,底下人就算心怀不满也不敢有所怨言,依着礼数均是到场了。正阳殿外皇后与皇上并肩而立,一干嫔妃等在一侧。定安原不想来凑这个热闹,熙宁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硬生生将她拖着一道来了。
    永平帝自迷恋丹药之后除了召见妃嫔,久不踏足后宫,连太后的寿康宫也没去几遭,更不提宫里的皇子帝姬们。他见了熙宁与定安,微微怔了下,才是反应过来。他看着定安,和颜悦色道“看着长大不少,在寺里的日子可还习惯”
    听了这话还是熙宁先笑出声“妹妹从寺里回来已有两个多月,父皇这话问得实在是太晚了些。”
    永平帝一愣,也是笑起,他看向熙宁,相比定安更是多了几分宠爱“你也别犟嘴,你的几宗罪过你母后列的清清楚楚,只想找着我发难,你先顾好自己吧。”
    自然说得还是她的婚事。熙宁神色讪讪,不再多言。
    这当头仪门外传来仪驾的声音,由着御前门侍卫护驾两侧,凤鸾章舆近前来。永平帝敛眸,只淡笑着望向不远处的人。宸婕妤着大衫霞帔,发上戴着厚重华贵的九翟冠,压花珠翠,珠光累累,相比定安那日见她更添娇艳。按理说宸婕妤的品阶与身份配不上这样的大礼,但皇上抬爱,也不顾她受不受得起,一早下令同皇妃制。这着实眼红了不少人。
    皇后立于玉阶前,仪态万千,笑容温婉,眼下的憔悴用脂粉遮盖的彻底,齐整得挑不出丝毫不尽人意的错处。只是底下谁不知道永平帝抬举林悠歌进宫是生生往她心上捅刀子,半点不顾全她六宫之主的颜面。一旁的静妃倒是闲散多了,面上至始至终带着似是而非的笑,让人猜测不得。她这一番做法虽在世家之中失了人心拥戴,得到的好处却是实实在在的。这不为着一个宸婕妤,永平帝又将一样要紧的外务交到了林家手上。
    在场众人心怀鬼胎,面子功夫却一个比一个做得齐全。定安洞若观火,只觉得没意思,冷眼旁观他们一个个惺惺作态。宸婕妤向着邵皇后与永平帝行过大礼,方是入殿。阖宫嫔妃林林总总也跟着入内观礼,定安索然无趣,不觉落到了最后。人散开些,定安看到同样孑然一身的徐才人。她脚步慢了慢,徐才人到她身边,面上笑容盎然“那位婕妤娘娘真好看。”
    这话说得不见半点私心,完全不介意她的到来抢走了自己为数不多的恩宠。定安瞥她一眼,笑道“才人娘娘才是心性敞亮。”
    徐才人以为她在夸她,面上一红,低下头去“殿下谬赞了。”
    定安又往大殿中看了看,不打算跟进去。徐才人看她要走,问道“殿下要去哪儿”
    “这里人多,又闹腾,何况我也不是必须在的。”定安说着闲闲移开目光,“倒是娘娘快些进去吧,若是怠慢了,被什么人抓到错处就不好了。”
    定安自正阳殿出来就往寿康宫去。前头的热闹归热闹,邵太后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邵太后自回宫后身上懒懒的总是不大好,因而也不怎么见人,后宫的事全权交由皇后去处置,也是图个清闲自在。
    定安到的时候邵太后正躺在榻子上闭目养神。定安以为她是睡着了,正打算候着,邵太后就抬了抬眼帘,瞧见是她,倒笑了“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定安也笑起来“不过闲着无事,来看看皇祖母。”
    邵太后托着习秋的手起了身,看起来稍有点吃力。习秋取来一青缎引枕垫在她身后,邵太后坐直了身子,方是道“难为你有心,整日来探望我这个病恹恹的老婆子。你父皇母后都不见得像你这么上心。”
    “我是一介闲人,自是不比父皇母后有那么些事须得操心。”
    邵太后笑了笑,瞥了眼外头,忽的想起什么来。她支着额角问说“前些天我听闻你母后说起静妃家的那个侄女不日入宫,今天早上倒是听到了外头的响静,可是今日”
    定安应声“正是今日。”
    邵太后面色一沉,冷冷地说了句“实在是荒唐。”
    定安细抚着手上的团扇,静默不语。
    这些年永平帝愈发恣意妄为,邵太后都懒得去管了。这一次宸婕妤之事,永平帝来寿康宫探望她老人家时说起,邵太后也未像以往大加劝阻,反是破罐破摔,并不多加理会。
    邵太后不想再提这些烂事,她打量着定安,实在是喜欢她得紧,笑问“这么常日里穿得这样素净,又不比先前在寺里,你这个年纪,合该穿得鲜艳些。”
    定安笑道“习惯罢了,也不碍着什么。”
    她在长辈面前自来是极有分寸的,闻言邵太后不觉怜惜起她。之后祖孙二人絮絮说了些家常话,有的没的,聊以打发时日。
    将近正午,定安先回去了。她走后,邵太后才问“再有半年,定安这孩子也该及笄了吧。”
    习秋道“还有几个月。”
    邵太后点点头“我近来总是不大安泰,这事就交给你去斟酌衡量。她是个没娘的,我要不操持,只怕草草也就过了。你且多上个心,替她大办,有什么出了仪制的,就拿我的体己去贴补,倒不算辜负这孩子与我好了这些日子。”
    习秋诺诺应下,不必多言。
    宸婕妤新入宫中,君恩大过天,永平帝接连几日在景阳宫留宿,夜夜笙歌,管弦丝竹之乐骤然不断。这已是静妃这处好久不曾有过的光景。静妃虽是得宠,但年岁大了,自然不比聊底下年轻貌美的小宫嫔们,一月中翻牌子至多不过两三次。她这是一步当初决意要下的时候就自知是险棋,做得好是体恤君心,做不好就是秽乱后宫。结果证明她终究还是走对了。
    入夜又至掌灯时分,静妃倚在香几上,打量着自己新染的丹蔻。外头的宫人来回禀,今夜永平帝又在宸婕妤的清音阁歇下。静妃闻言没有太大反应,漫不经心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那宫人躬身行礼才是退出去。
    殿中只剩下近边照料的几个心腹在。到底还是素心长年累月跟在静妃身边,最是谅解她心意。她近前扶着静妃起身到妆镜前,替她打散了发髻,用犀角梳梳着长发,方是试探着问道“娘娘可是不高兴”
    静妃笑了,懒懒扫了眼镜中的自己。她保养得一向好,可眼角还是不知何时起了皱纹,她姿容又向来算不上美绝,早是失去了让永平帝为之驻足的资本。她抚着自己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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