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无论做什么, 都自带着一股行云流水般的优雅风度,看着她垂着睫毛细细地养花弄草,虽然脸上也无甚特殊的表情,但朕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朕站在一旁, 看着她剪完最后一根花枝, 才走过来,她见朕来了, 面上的情绪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按礼数行了礼。
    朕看着她这副平平淡淡的反应,心下突然生出一股火气,却面上不显, 反而径直上去握上了她的双手“今日过得可开心”
    朕感觉到她的手下意识地想挣脱朕,却及时地反应过来, 停止了动作,却僵冷在了朕的手中。
    阿清朱唇轻启, 眼睫微颤“甚好,有劳殿下费心。”
    朕看向了被摆放在一旁的盆栽“听说你喜欢伺弄花草,恰好本宫前几日得了不少底下进贡来的奇花异草, 待会便要人给你送来。”
    阿清立马出口“不用。”
    朕被她的反应激得一瞬间愣住了。
    似乎也是意识到了自身反应的不对劲和突兀,阿清马上补充道“殿下的珍宝,臣妾怎敢夺爱,太过奢靡,追求享乐,臣妾怕是会被朝中的大臣弹劾, 如此便已够了。”
    朕的喉结滚了滚,本来想说“有本宫在,谁敢弹劾你。”但看到阿清眼中十分明显的拒绝之意,朕的这句话梗在了喉间。
    往后的每次来阿清这里,她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她恭敬,守礼,贤淑,但对于夫君的热情以及亲近却完全没有。
    别人新婚期都是浓情蜜意,亲昵无边,朕却只能一次又一次在她那里受挫归来,在自己的寝宫中咽下苦涩的茶水。
    时间久了,朕会禁不住怀疑,朕是不是即使耗尽一生一世都无法走入她的心里。
    从前的朕,因为自身的残缺而敏感自卑,现在朕大权在握,腿疾也好了大半,无人再敢以此为理由阻止朕登上皇位,曾经的阴郁自卑已被朕埋藏在了心底的最深处,可每次在她那里败兴而归,这些过往的自卑就会忍不住地重新浮上来。
    朕开始胡思乱想,她是不是在心底仍然看不起朕,抑或者,她的心中仍有着他人的影子
    这两种可怕的猜测都是朕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朕开始减少去阿清那里的次数,朕怕自己的心思被她那双澄明的眸子一眼就看透。
    直到朕登上了皇位,每到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内侍总会提醒朕要去皇后那里。
    朕去了,但她的态度比之过往有过之而无不及,更加的冷淡,眼睛更加的无光,就好像朕只是街头巷角的陌生人一般。
    朕落荒而逃了,回到乾宁宫,朕冷静下来后,意识到,朕是帝王,不能总将所有的喜乐都系在一个女人的身上,朕也要让她尝尝朕曾经受过的滋味。
    朕下令广开选秀,从京畿地区采选秀女充盈后宫,同时,朕还将一些朝中重臣的女儿纳入了后宫,大肆封妃,借此赢取人心巩固势力。
    朕心中有些赌气般地想,你不是不喜欢朕吗,那朕就去宠幸别人,让你看着我们打情骂俏,恩恩爱爱。
    在有一段时间内,朕强迫自己忘掉了她,恰好那时朕初登大宝,有处理不完的奏折和事务,朕便干脆将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朝政之上,偶尔压力大了,就去别的妃嫔的宫中发泄一通。
    直到有一天,朕宫中的大太监薛顺小心翼翼地到了朕的面前,看他一副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的样子,朕直接道“说”
    薛顺说“太医院那边来了消息,今晨给皇后娘娘诊脉,发现是喜脉,恭喜皇上。”
    朕怔住了,薛顺唤了几声“皇上,皇上”,朕都没有反应过来。
    朕的心中涌上一股复杂的滋味,不知是喜悦还是什么,那个女人,不爱朕,却怀上了朕的孩子,朕想去看她现在的情绪如何,对有孕这件事,是喜悦,还是厌恶
    朕想了想,最有可能的情绪估计还是漠然,一种仿佛对世间万物都失去了兴趣的漠然,也是朕最讨厌在她脸上看到的表情。
    朕欲起身,去未央宫中看看阿清,薛顺都准备跑出去让人备辇了,朕却又坐了回来。
    “罢了,薛顺,你让人将朕库房里的百年人参和血燕窝送去未央宫,让皇后好好养胎。”朕吩咐了一句,便又重新执笔,批起了奏折。
    朕在内心苦笑,朕去了,怕是只会惊了她的胎。
    但在阿清临盆前的一个月,朕还是去了她的宫中,朕看她侧卧在塌上,九月未见,她却消瘦了很多,除了隆起的腹部,看不出她是一个待产的孕妇。
    她的下巴都瘦出了尖儿,衣袖看上去宽大了不少,越发显得肚子大得惊人,朕站在门边,隔着一道纱帐看着,都觉得心惊不已。
    朕语气不悦地问她的侍女“朕派人送来的养身子的补品,你们可否让皇后娘娘每日服用”
    侍女胆颤地回答“有的,请皇上放心。只不过娘娘自妊娠六月以来,就每晚都睡不好觉,常常在梦中呓语,又因为腹部大了,也不好翻身。”
    在梦中呓语朕下意思地想起了萧潜,最近,他刚刚结束了与西域四国的战争,大胜归朝,一时间,成了大燕上上下下都敬佩不已的英雄,后宫朝堂之人莫不耳闻,前几日朕不仅在上朝时听到几位尚书夸他,便是下了朝到了母后宫中,也听到了对他的赞赏。
    阿清莫不是也听到了这个消息,所以想起了自己从前的心上人,旧情重燃
    朕想到这个可能,只觉得胸腔中的心火一瞬间烧了个遍,嫉妒与憎恶的情绪充斥了朕的内心。
    朕紧紧捏着自己的拳头,对侍女说了声“照顾好皇后。”就提步离开了。
    等到阿清足月产子的消息传来时,朕心里的憋闷仍然没有消去。
    但朕还是来到了未央宫前,等候孩子的出生。
    当宫人将孩子抱到朕的臂膀间时,看着周围人眉梢都透着喜意,连连说着“恭喜皇上喜得皇子。”
    朕也低下了头,第一次看见这个小家伙。
    他长得很漂亮,既有像朕的地方,又有像阿清的地方,不过总体上还是更像她一些。
    朕的庶长子在不久前夭折,现在,他就是朕唯一的儿子。
    似乎是被周围人喜气洋洋的气氛所感染,朕忽然抬起头“薛顺,找来笔纸,你替朕写诏书。”
    “朕之嫡子,日表英奇,天资粹美,淳和元年十月初九,谨告天地,宗庙,社稷,封为太子。”
    众人心里都清楚得很,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哪里能看出什么英奇之类的资质,无非就是皇上心喜,便封为了太子。
    朕抱着手中的孩子,心里一瞬间感慨万千,朕到底是做到了当初内心的许诺,让自己的嫡长子甫一出生,便有了至高无上的地位。
    朕以为这样的举动至少可以让阿清心安,却没想到,在孩子一岁多的时候,朕接到暗卫密报,皇后与勇毅侯有暗中的书信联络。
    朕心中的猜疑从来都没有消去过,这个事件就像一个,将朕积压已久的情绪彻底点燃。
    朕不顾体面,冲到了阿清宫里,质问她“你为何和勇毅侯私下联络”
    她微抬眸“臣妾只是想问他一味药。”
    “有什么药,不能问朕,皇宫中这么多太医,哪个不必他强”朕一点都不相信她的说辞,认定了她是与勇毅侯有私情,这不过是她假托的借口罢了。
    阿清重新低下头,话语微冷,吐词却无比的清晰“臣妾问他,也只是最恰当的选择而已。”
    朕被她这句话彻底气到了,什么叫勇毅侯是最恰当的选择,朕是她的夫君,她有什么事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不是朕
    朕气昏了头,第一次说出埋藏在朕心里很久的猜忌“你和勇毅侯之间到底有什么牵扯”
    然后朕看到阿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波动,她的面上显出微微愤怒的情绪,接着很快地调整为平静的神色“还请皇上明辨是非。”
    这就是不肯承认,说朕胡乱猜测了
    朕不想再在这里狼狈下去,于是夺门而走。
    那个夜晚,朕极为煎熬,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一闭上眼就浮现出了阿清冷淡的神色。
    她一定很恨朕借父皇的名义赐婚娶了她吧,可是,她不该恨朕的,勇毅侯喜爱的是漪儿,他们之间注定没有结果,她即使不嫁给朕也还是得嫁给另一个人,而那个人未必有朕这么对她上心,也必定不能给她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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