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源县衙役虽少, 跟来的四个都还算机灵, 一听顾玉成问话, 当即分出两人,上前把那身披麻衣的孝子扶起来, 喝令他好生回话。
    那孝子抹了把脸,哑声道“草民是城里白家棺材铺的, 叫白大郎,平日跟着爷爷和父亲在铺子做事。大人不信可以问问, 黔源县多少人家发丧, 都用的我们家丧仪, 没出过一点儿差错。”
    “爷爷他老人家操劳一生,临到自己出殡的时候,竟然被苗人拦住不得出城安葬,叫我们做子孙的情何以堪青天大老爷, 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白大郎说着又痛哭起来, 而送葬人群里,他的父亲被人搀扶着半倚在棺木上,整个人摇摇欲坠, 似乎随时要昏厥过去。
    恰有轻风拂过, 满地纸钱打着旋儿飘起来,越发显得白家人冤屈深重。
    “白老爷子这是走得不安宁啊”
    “大白天的风打旋儿,不是吉兆。”
    “苗人欺人太甚,前两天还在城外拦路,今天都敢跑城里了”
    “县太爷可是汉人, 今天非要蛮夷好看不可”
    “谁家能不死人这群苗人欺人太甚了”
    嗡嗡的议论声中,一个拦路的苗人青壮大声道“县太爷,这家人有鬼我们寨中的金蚕蛊闻到了同类的味道,他们肯定藏了寨子里的人就在棺材旁边”
    他声音洪亮,加上一口别扭的汉语,格外引人注意,话音未落就震得四周安静下来,随后爆发出更大的嘈杂声。
    苗人养蛊的传说由来已久,除了蜈蚣、毒蛇、蝎子、壁虎、蟾蜍这五毒之外,连蚕、蠕虫、蜘蛛等都能拿来养蛊。据说蛊虫炼成后,能无声无息地控人心神,甚至千里之外取人性命。特别是苗女炼制的情蛊,更是教训负心汉的不二利器,在黔源县流传着不少故事,一个赛一个耸人听闻。
    眼下亲耳听到苗人说出“金蚕蛊”三个字,周围汉民又惊又骇,顷刻间将道路空出三尺,恨不得自己从没来过。
    送葬队伍中跟着出现一阵骚乱,白大郎的父亲从棺材上徐徐滑落,被人扶着坐到地上,掩面痛哭。
    拦路的苗人环视四周,底气更壮“只要让我叩一叩棺木,立马知道真假,还望大人答应”
    白大郎骂道“放肆大人岂能让你这蛮子惊扰我爷爷魂魄今天可是三笑真人卜算的吉日,误了吉日吉时,我跟你拼命”
    双方再次痛骂,又被衙役拉开,拍了两把呵斥他们安静。
    顾玉成看向花彩和石长柏,问道“是你们哪个寨子的人”
    “当然是西苗的。”石长柏得意地瞥了眼花彩,“那个说话的就是西苗阿树,狡猾得很。”
    事实当前,花彩不好抵赖,回瞪一眼石长柏才低声道“顾大人,我们苗族巫蛊没有那么邪门,只是驯养毒物罢了,就和你们养鸡养鸭是一样的。阿树敢拦住他们,必定是蛊虫闻到同类的味道躁动不安。”
    她死死盯住那盖了五色纸的棺材,语气肯定“白家绝对有问题。”
    顾玉成未置可否,翻身下马,慢慢向着白老爷子的棺木走去,口中道“今日叨扰老人家了,拿纸钱来,本官且祭一祭,为老人家安魂。”
    早在白大郎喊冤的时候,顾玉成就觉得不对劲儿,概因那番话实在太过流畅合理,不是一个心急如焚的孝子能脱口而出的。但此时讲究死者为大,没有充分的理由和十足的证据,他必须得放白家人出城送葬,否则众目睽睽之下威望扫地,这县令也就干到头儿了。
    为今之计,只有自己去探一探实情了
    一县父母官主动祭拜,白家人顿感荣幸,立即有伶俐的双手捧上一沓纸钱,小步跑着要献给县令,却被县令身边的护卫用刀拦住,接了纸钱拿在自己手里。
    宋琢冰摆摆手示意对方退下,接了纸钱跟在顾玉成身后,看似步伐散漫,实则牢牢将他护在身侧,腰间长刀随时都能出鞘。
    “寿者不可知,神者诚难明。西山衔鹤处,但送老翁归。”顾玉成站在棺木三米开外的地方,口占一绝,算是打过招呼,然后接过宋琢冰手中纸钱,抬腿要往棺木近前去。
    白大郎忽然扑过来跪下,嚎哭道“大人,三笑真人为我爷爷批过命,他的棺木不能由外姓人靠近,否则会三魂离散,入土不安。求大人念在草民一片孝心的份上,不要靠近爷爷一尺之内吧”
    说完砰砰砰地磕头,声音沉闷,几下就把额头磕破,渗出的血迹被他随手一抹又蹭到麻衣上,越发显得可悲可悯。
    顾玉成心中疑惑遽然放大,却找不出哪里不对,好在他素来镇定,面色丝毫未变,只虚虚扶了白大郎一把,道“你孝心可嘉,令祖泉下有知,亦能安息。本官今日既是为了让老人家走得安心,又怎会强人所难”
    白大郎流泪道谢,仍跪在棺木旁边。先前与他对骂的苗人阿树被花彩狠狠瞪了两眼,噘着嘴退到路旁。
    顾玉成假做祭拜,缓缓绕着白老爷子的棺木走了一圈。
    得说白家不愧是做棺材铺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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