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私自利的大妈摔青了膝盖,只不过傅忘生推开她时并未用太大力气, 所以连皮都没破。
    她这一路上都没怎么开口, 只跟来搭茬的陈邦介绍了一下自己叫“缪娟”。
    缪娟大概也知道自己有些混账, 所以敲碎雕像时格外卖力, 当第一座天使雕像轰然而碎,里面掉出一具蜷缩的小孩尸体时,她却忽然愣住了。
    那具尸体不到五岁,赤裸,没有人样。
    第二具尸体七八岁,头跟身躯分为两个部分。
    第三具尸体稍微大一点,也就十岁出头,软塌塌的, 骨头粉碎。
    乘客不是赵浅,他们没有近距离瞧一眼屠杀现场的资格, 只能靠着一具具年轻幼小早已风干的尸体来判断当时的惨状。
    那些孩子的灵魂就围坐在乘客周围,带着无所谓的表情,看着他们回溯历史。
    很快, 连最后一座天使雕像都碎了, 数来数去,却只有十九具尸体。
    塔楼之上, 又一声钟响,第八分钟悄然过去。
    剩下的那些人里,有些听了傅忘生的建议,却也有个五六十岁的老爷子异常固执, 偏觉得赵浅被十字架束缚,是个害人精,跟他说话都是跟恶魔做交易,非但不肯换签,还骂骂咧咧。
    夜晚的风很凉,穿过教堂将烛火撩得蹿起寸许高,忽然一阵锁链晃动的声响,人还没反应过来,一座烛台便倒插而下,薄刀片一样的部分直接由头顶戳向舌头,在下巴上开了个大洞。
    几秒之后,人就死了。
    随即,站点自己也梗住,它居然找不到下一个受害者。
    站点一懵逼,托马斯的重要性就凸显了出来,他作为站点里的关键nc,有遵循规则并弥补规则的重担。
    托马斯道“因乘客赵浅违反规则,将在十分钟后给予惩罚,因卢卡神父违反规则,将在十分钟后给予惩罚,”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因乘客傅忘生未能阻止赵浅违反规则,同样予以处罚。”
    “”傅忘生冷漠脸。
    什么惩罚不惩罚的,只要不落在自己的身上就不要紧,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完成任务找到第二十具尸体。
    教堂里外所有的天使雕像都被推倒了,当中自然有无辜者,但乘客们拥有的时间太少,根本来不及一一考究。
    傅忘生将目光放到了长排座椅的尽头巨大的圣母像抱着刚出生的耶稣,月色透过斑斓的窗户,连同昏暗的烛光勾勒出神与人的边界。
    打造这座雕像的匠人手艺精湛,就连头巾上的花纹都清晰可辨,唯独圣母手中抱着的婴孩有些粗糙,五官虽然分明,毛发却糊在一起,不过因为雕像高且光线差,若不是提前知道雕像有问题,很难注意到。
    乘客们也不是没动过圣母像的脑筋,只是这座雕像直接焊在了地面上,更遑论这几百公斤的重量,剩下这帮老弱病残里实在没几个能贡献力量,将它推倒。
    “爬上去,”傅忘生道,“只要将圣子的外壳凿碎就行了。”
    这种推卸责任坑害别人的关键时期,傅忘生率先“哎呦”一声,“我就不上去了,刚刚站点说要惩罚我,我吓得腰闪了。”
    “”乘客又不缺心眼。
    说完,傅忘生还打了个招呼,“接下来交给你们了,我去陪我家大美人接受惩罚。”
    他演戏演全套,但可能这辈子腰没疼过,无从学起,所以扶腰的样子活像怀孕,还是足月待产的。
    赵浅就这么看着他一瘸一拐地走向了自己。
    如果不是不能动,赵浅真想就此告辞。
    “我现在身犯数罪,你就这么挨过来,是怕单个人罚起来不够重吗”赵浅嫌弃地看着傅忘生。
    “我是想死得时候有个伴儿,”傅忘生笑,他帮赵浅看了看伤口,“平常人受你这样的伤,恐怕早昏死过去了,你倒好,还能膈应我。”
    “你也说了,站点对我存有慈悲心,没想彻底弄死我,所以这伤只是看着重,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其它猫腻。”赵浅道,“还有多久可以领罚,我有点无聊了。”
    这两位也算是奇才,别人顶多踩着站点的底线作个妖,他们直接把底线拆了,还试图告诉站点“你得无底线。”
    站点的倒计时精确到毫秒,最后一具尸体重见天日的同时,赵浅又感受到了一股钻心的疼,他几乎已经止血的伤口重新绽开,血肉外翻,看不见的利器缓缓抽了出来,而傅忘生感受到的,却完全不一样。
    傅忘生完好的四肢开始溢血,双脚不受控制地踮了起来,十字架的阴影随着阳光转动,又刚好落在傅忘生的脚底下,把他当成了新一代的继承人。
    托马斯不知何时站到了十字架前,他的目光比早先时候更具有灵性,脸色也有没那么苍白,反而透着一种鲜活的光泽。
    托马斯道,“乘客傅忘生的惩罚已经完成,乘客赵浅与神父将同时接受惩罚。”
    感情把人都要愈合的伤口捅开,只是为了给同僚让位子,还不算惩罚
    托马斯将话说完,立刻踱着小短腿往外退了好几步,与此同时,赵浅也发现自己周围方圆五米,空气像是被压缩成了极薄的一面墙,一直笼罩在小镇外围的阴霾在缓缓往这片狭小的空间里注。
    阴霾一开始是灰色半透明状,除了可能导致肺癌,也看不出厉害之处,但随着浓度越来越高,里外皆不可视物,加之赵浅身上有伤,得借外力才能站着,就连一向心态过好的傅忘生发出后悔的噫叹。
    “哎,”傅忘生道,“早知如此,我就夹着尾巴做人了站点对你的爱心余额是不是耗尽了,怎么一副不死不休的作风。”
    赵浅借眼瞎之便行报复之实,一把按住了傅忘生的伤口,两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站点还没把他两玩死,他两先决定自相残杀。
    其实,赵浅的个性虽不像傅忘生这样外放,任何情况下都能笑出来,但其实这副冰冷面貌之下,赵浅也是那种对危险不上心的类型,总是要大半个身子挂在悬崖上,才稍微紧张紧张。
    但此时,赵浅却紧紧抿着双唇,以至外面一层苍白而里面殷红,似含了血不管事态如何发展甚至于失控,他都得在自保的同时分神看着傅忘生。
    雾霾很粗糙,贴在皮肤上有种难以言喻的颗粒感,傅忘生离赵浅并不远,但声音却像隔着一层薄膜,听在耳中有些不真切。
    傅忘生道,“闭上眼睛,不要管我。”
    话音一落,四方寂静席卷而来,赵浅像是瞬间失去了五感,他真的闭上眼睛,石粒子在手背上摩挲出了血痕,赵浅的脑海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冷冰冰的,有些像是展平了的系统音
    少了机械模拟的质感,因而显得有血有肉。
    “赵浅,我会给你一副铠甲,而搭载你的地铁将我的心脏设为了目的地,当你到达时,请亲手终结它的跳动。”
    这声音来的很快去的也很快,当赵浅回过神时,他的胸口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撞得他一个趔趄。
    赵浅皱了皱眉,将刚刚的异象存进了“以后处理”的抽屉中,他动了动手脚,似乎没那么疼了,至少肾上腺素大量分泌时,赵浅的身手能恢复七七八八。
    他仍闭着眼睛,当一股利风冲着要害飞刺过来时,赵浅以右腿为轴整个人在半空中拧过三百六十度,那阵利风带着浓重的腥臭味擦身而过。
    “赵浅”傅忘生压低了声音,有些焦急,“听得见就回我一声”
    “啰嗦,”赵浅烦道,“我没闲工夫搭理你”
    因为傅忘生已经领罚,所以这阴霾并没有针对他,相反,当阴霾浓度达到一定程度时,傅忘生忽然就被排除在外了,他跟空气墙周围只能围观黑雾的乘客还不同,傅忘生是能同时看见赵浅和怪物的。
    他可以充当赵浅的眼睛、鼻子、耳朵他可以成为保护赵浅的铠甲。
    只是这副铠甲吊儿郎当十分不正经,身处劣势的情况下还有闲工夫逞口舌之利。
    傅忘生道,“左边左边,美人你是不是傻我让你往左边躲”
    “”两天不打上房揭瓦。
    赵浅在黑暗中也分辨不出傅忘生的位置,只能根据初步判断,向外撇了冷飕飕的一眼。
    如果傅忘生所言非虚,那藏身阴霾里的东西是有实体的,只要有实体,那就好办很多。
    赵浅从衣袖中摸出一片短剑形状的铁皮,斑斓古朽,这种铁皮在小镇中比比皆是,是用来打造烛台的。
    他与傅忘生的默契在刚刚错了两番之后,逐渐对盘,几乎达到了另一人的话音未落,赵浅就能找到最刁钻的角度。
    而在傅忘生的眼里,藏在阴霾中的东西是一根金属打造的机械臂,只是这根机械臂属于软体动物,可以随意变换形状,表面附着鳞片,一根根向外炸起,无论什么东西只要被缠住,立马从中绞杀。
    傅忘生嘴上轻松,心却沉了下去,从小到大死里求生的冷静几乎只剩下一层临近崩溃的表皮,傅忘生担心自己有一点没有跟上,赵浅就在自己面前化为血淋淋的白骨。
    赵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情,那双半敛着的桃花眼望着教堂的方向,堪堪错过了跟傅忘生对视的机会,他道,“生死有命,你可以为我竭力,却不需为我强求。”
    “赵浅,”傅忘生叹道,“你对每个人都这么通情达理吗”
    这么一朵悬在冰雪危崖边的花,除了傅忘生也没人敢碰了,他能得出这样的结论简直色迷心窍。
    “”赵浅决定,死要索命,活要揍人,反正傅忘生在劫难逃。
    “右边”傅忘生道,“触手分叉,呈上下两端。”
    赵浅闻言,整个人向左边倒,双腿借力平躺着翻出,腹部几乎贴着上层的触手滑过,就这电光火石的空档,他还反手握住铁片,凭直觉与阴霾来了个短兵相接。
    触感与视觉产生了微妙的偏差,与傅忘生看见的纯金属制生物不同,赵浅感受到的东西很绵软有韧性,除非极锋利的东西,否则连表皮都难以戳穿。
    “我在外面看不到此物的破绽。”傅忘生冷静了下来,他二十几年的经验在这时如一本厚书,飞快地翻了过去,“这种高强度的惩罚时间最长不过五分钟,如果没办法干掉它,那就耗着。”
    “可我不想耗,”赵浅蛮不讲理,“要么同归于尽,要么我生它亡。”
    刚刚几轮交锋,赵浅身上已经多了几道创口,创口并不大,完全比不上四肢被钉穿
    剩下的乘客已经做完了第二天的任务,刚刚的结算中,所有人的完成率都在80以上,大概是因为惩罚尚未结束的原因,所以nc没急着索命,月亮高挂空中,第三天迟迟未至。
    陈邦趴在圆柱形的空气墙上,试图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是他心中的悲观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导致性格有些缺陷,惩罚的结果尚未公布,陈邦的心里已经认定阴霾中的人尸骨无存。
    除了他,大部分乘客也是这么判断的,唯独重伤濒危的郭白雪和亨利不肯信,非觉得这两位能在惩罚中活下来。
    “算了,别等了。”缪娟过来劝陈邦,“我们找个地方好好休息,等天亮了还有更难的任务呢。”
    “我再等等。”陈邦对缪娟的印象并不好,甚至有些许厌恶,这孩子阴僻的狠,自父亲死后更加爱钻牛角尖,他的目光扫到缪娟时,将这聒聒噪噪的中年妇女吓了一跳。
    陈邦又道,“我爸死时,没人为他收尸,我想两位大哥出来的时候,不用受这样的侮辱。”
    “”缪娟没再继续劝,她叹了口气。
    这孩子眼见着是要废了。
    外面的人已经放弃了希望,里面的人还在搏一线生机。
    傅忘生道,“这东西裹挟在雾霾中,应该是从巨大躯体中分离出来的一部分如果我们运气够好,它的弱点就是分离出来的创面。”
    “不是我们的运气,是我的。”赵浅嫌弃,“请不要抬举你自己。”
    傅忘生难得没有反驳。
    说来奇怪,这地铁站将幼小的他框进来各种磋磨,却又跟嫌弃女婿似得,总是不待见,别说运气,就是平常所受的惩罚都比别人来的重,直到遇见赵浅,他才有点被关照的感觉。
    “我刚刚应该已经戳到这东西的创面了。”赵浅踩着空气墙,再一次躲开触手的攻击,“过了多久了”
    傅忘生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表盘,“体感上长,其实才两分多钟。”
    “够了。”赵浅手里的铁片从地表擦过,又撞在金属触手上,这年代久远之物竟被赵浅磨得寒光凛冽。
    就算雾霾只放进来一块触手,但很明显这触手并非无智之物,它将自己的弱点包裹得很好,赵浅三番五次地撞击下才能撬出一点软肉。
    “这样不是办法。”傅忘生在外面看戏,“要不这样,你把自己作为诱饵,它如果想杀你,必然要用最坚固锋利的部分,只要侧重点一偏,说不定就能找出破绽从你脚底下过来了”
    随着时间流逝,傅忘生跟赵浅的配合越来越快,像是天生的契合者。
    赵浅折身翻过,手中铁片垂直而下,敲在同样坚硬的金属外壳上,巨大的震动自手腕直上,赵浅没有像前几次那般卸力撤回,机械臂感觉到了猎物的气息,转眼凹成半球形,想直接解决这个麻烦,与此同时,它的背后展现出拳头大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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