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 念念。”几个人一顿“好言相劝”, 穆云珏终于勉为其难的再次清清嗓子, 将那首七言律诗高声念了出来。

    他原本就嗓门大, 又是有心让周围的人听到, 所以声音格外的响亮,确实引来了周围等榜学子的注意力。

    距离穆云琛很近的地方便有一位身姿笔挺气质高华的青年,那通身的冷峻气度一看便是出身不凡。

    他身后的小厮见穆云珏那群人大放厥词响声震天, 不禁鄙夷道“什么乡野村夫的做派, 大吵大嚷哗众取宠, 还想考的国子监前十,真是癞想吃天鹅肉。”

    那气度不凡的青年却严肃道“做派是下乘了些, 但那诗做得却的的确确极好。细思尾联两句意味深长, 含义隽永,已有魁首之象, 连我亦是自愧不如。”

    小厮一听惊讶道“这么厉害少爷这届乡试时可是京城解元, 稳当当的第一名, 若是连您都说自愧不如,那,那胖子岂不是真要占了国子监的魁首以前可没听说过他这号人啊。”

    青年哼笑一声, 冷峻的脸上显出些许嘲讽“书家云诗如其人, 听诗中意境,作诗者当如谪仙临帆通透明睿目下无尘, 呵, 竟没想到能做出如此飘逸隽永之上乘好诗者会是这般油腻嘴脸, 可惜可叹。”

    穆云琛就站在他旁边,听那小厮说青年是这届京城解元便立刻知道了他的身份,八大世家卢氏家主的嫡幼子,自小便有神童之名的卢峥。他本就出身不凡才名远播,又因是四皇子自幼的伴读,所以在京城文坛极负盛名,又与穆云琛一届中了举人头名解元,真真是今年举子中风头无两的第一人物。

    穆云琛乡试时因为穆云珏也参与的缘故,孟姨娘不许他出头,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拿出全力,不然名次比穆云珏好了太多惹恼穆夫人让他们母子在家中受尽排挤事小,万一让穆夫人心生妒恨想尽办法毁了他来年的会试,那才是得不偿失。

    为了来年会试高中进士,穆云琛即便心有不甘也还是遵从母命,马马虎虎的好了一场,得一个中等偏上的中举成绩,终究无缘与卢峥在考场上堂堂正正的一较高下,但他看过卢峥后来高中魁首的抄录答卷,确实辞藻华丽立意深刻,当得起这个第一。

    穆云琛是文人,文人就有争强好胜的清高一面。他对卢峥固然带着一决胜负的心思,心中却也存着敬佩。听卢峥对他的诗评价如此之高,心中也泛起几许赞同的喜悦。

    但他并没有上去搭话,他今日心绪不好,过来只想看看榜,顺便亲眼看看他给穆云珏的“惊喜”。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有人喊了他一声,正是穆云珏身边的张参。

    “哟,穆九公子,你怎么一个人站在那啊,五公子在这呢,这边位置好看得清楚,快过来啊。”张参在人群中朝他招手,示意穆云琛过去。

    张参此人从前在穆氏家学中读过一段时间的书,一直是穆云珏的狗腿,当年在学堂里排挤穆云琛的事没少干,他今日唤他过去也不是出于什么方便看榜的好心,不过是知道穆云珏讨厌他,想在穆云珏面前奚落他取笑邀宠罢了。

    若是往日穆云琛便不理会那种人了,但是今日他还真想走过去,他想清清楚楚的看着穆云珏在的表情由势在必得的喜悦得意变作不知所措的慌乱扭曲。

    穆云琛走了过去,就在他路过卢峥的时候,他的余光看到卢峥向他投来探究的目光,穆云琛听到他用极轻的声音疑道“爽日斋宴的穆九郎”

    “五哥,众位同窗安好。”穆云琛穿过人群来早穆云珏面前,一身绿衣清冷干净,言语中却带着温文尔雅的柔和。

    “九弟也来了。”穆云珏在这里见到穆云琛并不热络,甚至还有几分别扭和躲闪,毕竟他考试的诗和文章都是穆云琛写来他背诵默抄的,就算笃定穆云琛为了孟姨娘在家中的处境不会说出来,他也不想在自己春风得意显摆诗词的时候看见他。

    穆云琛对他的冷淡视若不见,只是勾起唇角一目扫过跟在穆云珏身边的仕子,淡淡道“众位同窗这么早就来陪五哥看榜,着实辛苦。”

    他的语气温和清冷笑容干干净净,但被他目光扫过的仕子们仿佛都看到了他殷唇勾起时带出的一抹邪气,但当他们再细看时又什么都捕捉不到了,仿佛只是错觉。

    穆云琛的话说的隐晦但也很难听,陪榜,那便是统统落榜,就算说话的语调再礼貌,那也是对他们才学的鄙夷和不屑。可是穆云琛这句话偏偏就让那些人辩无可辩,毕竟他们考上的可能性太小了。

    几个仕子的脸色都很难看,他们在考试上不是穆云琛对手但戳他痛处却个顶个的能行。

    张参不怀好意道“九公子的姨娘最近身体可好听说孟龚大儒受崔祭酒相邀要来国子监讲学,相比孟姨娘已经收到家书了吧”

    孟姨娘当初与穆思寻私奔早已被亚圣孟氏除名,这话说出来便是羞辱穆云琛。只是在京城知道在这件事的人着实不多,想来张参知晓也是穆云珏告诉他们的。

    穆云琛面色冷若冰霜,他没有回答只是寒凉的瞟了张参一眼道“兄台书读的不好,旁的事知道再多又如何,仍是高中无望。”

    张参第一回被穆云琛堵得哑口无言,憋着气干瞪眼。

    李嗣见张参吃了瘪,紧跟着讥讽道“九公子还是不要太得意,就算你才学再好,那上面也还有五公子,你这个身份是怎么都越不过去的。”

    穆云琛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望着影壁随意而清淡的一笑“自然有五哥一日我就越不过去。”

    我只会,踩过去。

    “放榜了。”他轻声说着。

    国子监内的差官已经将巨大的红榜贴在了影壁上,前来观榜的人群骤然沸腾起来,一拥而上去看上面的名字。

    穆云琛望影壁上的榜单,他只看了一眼便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因为就在前面好找的很第一名。

    穆云琛确实有些惊讶。

    他对自己的才学有信心,早已思量前十之内必然有他。但他也自知还未到一骑绝尘力压群才的地步,能得第一确实有些意外,毕竟他笔试前一晚才受邀临考,对往年题目不曾有过半日的仔细琢磨,再者他才学惊艳之处更在诗词,作文相比之下只能算作出类拔萃,却谈不上凤毛麟角。

    他的目光一偏,看到第二名卢峥。

    这倒是,有意思了。他是第一,卢峥成了第二,他算是为自己圆上了乡试的遗憾,赢过了卢峥。

    第一名穆云琛忽然想起清欢为他庆贺考中时说的一句话,那时她平和而自然的望着他,她说你在我心里是第一名。

    穆云琛忽然觉得窒息,他右手用力的按住了心口,深深的呼吸片刻才压住了喉头的一抹腥甜。

    这时穆云琛听到挤在前面的穆云珏大着嗓门朝张参他们吆喝大笑道“你们几个也别光看我名字,也看看你们自己中榜了没有,谁要是跟本公子一同考中国子监,今儿的酒席钱全算在我穆五公子头上哈哈哈哈。”

    穆云珏今儿来就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仿佛考中已是板上钉钉,根本不需要他费劲去榜上找名字,只等着别人的吹捧跟贺喜就够了。

    可是他的得意劲儿连半柱香的功夫都没坚持道,便听张参他们三个狗腿子商量好似的哭丧着脸道“五公子,这榜上,没找到您的名字啊。”

    “啊”穆云珏的胖脸上显出全然的不可思议,但很快又化作了不屑,“你们三个还能同时眼花,都给我睁大眼睛找怎么可能没有本公子。”

    “五少爷,好像真的没有您啊,这,这”穆云珏的小厮也一脸为难的说。

    穆云珏这才觉得不对,巴拉开人群挤过去瞪着一双绿豆小眼睛一错不错的看榜。

    “怎么可能不可能没有我怎么可能没有我”

    半晌之后穆云珏难以置信的念叨着,他忽然转身凶神恶煞的拉住穆云琛道“怎么回事怎么可能没有我你是第一穆云琛你是第一,那诗那文章,分明是”

    “兄台落榜了”一旁看榜的其他仕子见穆云珏疯疯癫癫的不相信,颇为同情道,“我等方才听了兄台高声念诵的应考诗,按道理来说,有那么一首好诗,即便是文章稀松平常也肯定榜上有名了,不知兄台为何会落榜,也是奇怪。”

    这仕子的话说完周围的其他人也纷纷点头应和,都说穆云珏不应该落榜。

    穆云琛听了那些话眸光微动,瞳仁渐深,忽然抬眼看着拉住他的穆云珏,状似自语道“或许,有失公允。”

    穆云珏一听登时诧异道“你的意思是阅卷有黑幕”

    穆云珏起了这个头,同样落了榜有点不甘心的李嗣立刻道“五公子,你说的有道理啊。我们起先不相信就罢了,这么多仕子都说您铁定考得上,可您却落榜了,这根本不可能啊,应该就是有黑幕吧。”

    同样落榜的王武也有点自己的小心思,撺掇道“对对对,国子监笔试比不得科举那般严谨,这种事说好说坏都凭他们阅卷人的一张嘴,可能真的有黑幕,五公子我们都罢了,您那等高才可不能就稀里糊涂的给算计了呀”

    周围人都这么说,穆云珏心里便也觉得有问题了,他原本就笃定穆云琛的诗词文章绝无问题,今日他又高中第一,怎么说一个人的作诗水平都不可能差那么大,如今落榜愤懑再被这群人一挑唆,顿时觉得这国子监似乎真有黑幕。

    “那,那该如何是好”穆云珏既不甘心又拿不定主意。

    这事经他们一喊一说周围其他落榜的仕子也都把注意力投了过来,有些更是义愤填膺的高声道“自然是要找国子监分辨个明白”

    这些仕子对自己的文章诗词水平心里有数,基本处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努努力就能考上,至于考不上也说得过去,可方才听了穆云珏背诵的应考诗,在场所有人无不说好,这样的诗都要落榜,那岂不是国子监阅卷真的有内幕

    落榜仕子们躁动的心全都给撩骚起来了。国子监考试的条件太苛刻了,那年龄、届次的限制令很多人失去这一次机会就再也没有盼头了。眼下落榜他们本就极不甘心,想到若是国子监阅卷有内幕,那岂不是可以重考那他们不是又有了新的机会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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