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这地方是内城, 天色已晚, 顾励找了个面馆吃了点东西。眼看着街上人越来越少, 才往皇宫西南角的方向走,路上留心周围的人群,免得被人跟踪了还一无所知。
    他回到宫里, 周长顺接应了他,让他换了衣裳, 主仆二人回到乾清宫内。周长顺道“陛下,方才太后来了好几次了。”
    顾励琢磨着,她多半又是为了成亲王的事情, 看来今天下午江夏生那班衙役在成亲王别业闹大了啊。
    顾励叫人从郭选侍处把贞儿接过来一道吃晚饭,自万岁山上那事之后, 他便对郭选侍有些不满, 不太想把儿子交给她带了。只要他在宫里, 都尽量把顾由贞接到自己身边。
    他能感觉到,郭选侍有些钻牛角尖了, 若思想上再不走出来,这样下去, 行事偏激,怕要影响到贞儿。
    他带着顾由贞一起吃了晚饭,刚撤了碗盘, 康启宗便来求见,听说还带着一顺天府的衙役,想来应该是江夏生。
    康启宗一进来, 便向顾励报告今天下午之事,江夏生瞧见顾励安然无恙,松了口气,默默站在康府尹身后。
    康府尹解释道“今天下午,是我顺天府接到报案,有一名叫顾宜兴的生员被掳走,衙役们赶到红罗厂前的一处宅院,与护院的家将们起了些冲突,当时也没想到那处宅院是成亲王的别业,若是早知道,是万万不敢冲撞王爷的。”
    顾励还没开口,就听一威严的女声怒道“毁谤狡肆一派胡言”
    太后带着宫女宦官们走了进来。
    顾励让内侍把顾由贞抱到东暖阁去玩耍,让人给太后看座。
    太后坐下来,便向顾励告状“勤儿今天下午受了好大的惊吓。这帮衙役们恁地蛮横无礼,横冲直撞,非得进去找人,你倒叫他们说说,他们口口声声说勤儿绑架了那什么顾宜兴,那人呢搜出来没有”
    顾励按了按额头,说“那便把成亲王请进宫里来,一起问问吧。”
    等了好一会儿,成亲王才进来。他之前一直被关在地牢里,的确受了风寒,走进来时一直在咳嗽。顾励让人给他看座上茶,殷切问道“成亲王身子骨可还好吗”
    成亲王被他没收了大量的皇庄田地和财产,他在军中利用家奴虚报冒领军饷,也被顾励揪了出来,更要命的是爵位更改,他的儿子只能是侯,孙子是伯,传到第五代便是平民了。
    他早已是恨顾励恨得牙痒痒,这时候不得不忍着怒气,慢条斯理道“不过受了些风寒,劳陛下挂念了。”
    顾励笑呵呵道“听说今日下午,成亲王与顺天府的衙役们起了些冲突,可有人员伤亡”
    成亲王迟疑了一下,答道“几个家丁受了伤,无人丧命。”
    顾励又问康启宗“顺天府的衙役们可有伤亡”
    康启宗说“几个衙役受了伤。”
    顾励拊掌笑道“这不就好了,既然不过是一场误会,又无人员伤亡,我看这事”
    他话还没说完,太后就怒道“误会哀家看来,这可不是什么误会,分明是顺天府未把成亲王放在眼里,践踏皇家天威”
    康启宗连忙说“陛下,此事乃是我顺天府的衙役接到报案,并非故意寻衅滋事,也绝无践踏皇家天威之意。报案人员眼下就在顺天府里,臣可以让他过来作证。”
    顾励唔了一声,问道“成亲王,顺天府接到报案,说你派人掳走一名叫顾宜兴的文人,有没有这事”
    成亲王连连高呼冤枉。
    康启宗又说“我顺天府的江巡捕亲眼所见,他说顾宜兴被绑到别业,关在一处暗室内,看守他的是一名武将与一名文人,那武将穿缎面布里直缝靴,文人留着两撇长须,武将原本要动手杀了顾宜兴,还说是奉王爷之命,江巡捕见情势不妙,这才带人闯入宅邸”
    他话还没说完,成亲王怒道“血口喷人颠倒黑白,被绑来的明明就是这姓江的”
    他话头一顿,登时懊悔失言。他已听手下人说了,原本以为绑来的是顾宜兴,可没想到居然是顺天府的巡捕。接着那顾宜兴溜进去,把江巡捕救了,他出来时,顾宜兴却又不见了。这事情太匪夷所思,叫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顾励挑起眉毛,追问道“这么说成亲王当真派人掳人了成亲王,你私蓄兵丁,贪污受贿,私吞军饷一事,朕看在你是朕同胞手足的份上,已轻饶了你,你不思自省,反而纵容家将光天化日之下逞凶掳人,你究竟想让朕怎么做”
    成亲王恨不得咬了舌头,闭口不言,看向太后。
    太后连忙向顾励求情“这都是误会一场”
    成亲王亦点头道“不错,是误会,本王本是想请江巡捕来府中做客,是手下人不会办事,本王已教训过他们。”
    顾励说“你这手下人何止是不会办事,要朕看,乃是包藏祸心,陷害于你啊这种人不能留康府尹,你这就派人去把他们抓了,务必一个不留,不可让这等祸害留在成亲王身边”
    成亲王已急的脑门冒汗,他私蓄兵丁,已被顾励处罚,兵丁都被抄没带走,这些杀手们是他最后一点家底啊
    成亲王向太后发出求救的眼神。
    太后咳了一声,笑道“既然都是一场误会,哀家看,这事就算了吧”
    顾励打断她的话“这事岂能算了,成亲王家仆包藏祸心,陷害主上,着人将其尽数捉拿归案。顺天府巡捕虽是为了救人,但在成亲王别院中一番大闹,惊扰成亲王,就罚尔等在家闭门思过。”
    成亲王颇为不满,顾励看起来是各打五十大板,可是怎么看,都是轻轻地罚顺天府,重重地打他。可是他也不敢再多嘴了,怪自己嘴快,被人套了话去,原本是占理的苦主,却反而落了下风。
    顾励对几人说“若无事,你们便退下吧。”
    他说着,多看了江夏生两眼。江夏生明白他的意思,跟着康启宗走到宫门口,又回转入宫,回到了乾清宫。
    顾励正在等着他。
    江夏生走进来,行了礼,幽幽地看着顾励,幽幽地说“陛下,您还有什么身份,一并告知卑职吧卑职的心,受不起这惊吓了”
    顾励没想到他提起这个,老脸一红,干笑道“朕的身份,就是顺天承命之天子,是百姓万民之父母,哪还能有什么别的身份。”
    江夏生半信半疑。
    顾励说“行了,把你再叫进宫里来,就是给你一个机会,向朕坦白的。你说说,为什么要假扮顾宜兴”
    江夏生心念转了数转,最终对顾励说“陛下,卑职的兄弟谭季伦眼下就住在我家,您派人去把他叫来,自然就明白了卑职的用意。”
    顾励大感意外,他不是已经让谢莲送小谭回去了么小谭怎么可能仍滞留京城
    顾励连忙派人去了江夏生家请谭季伦来。他给江夏生看座,批了一会儿奏折。
    内侍带着小谭进来,小谭向顾励行了个礼,看了江夏生一眼。
    顾励抬头一看小谭,就愣住了。小谭脸色苍白,一脸病容,更要命的是,他还断了一只手。
    顾励几乎说不出话来,从桌子后走出来,看着小谭,忽然对周长顺说“去把谢侍卫叫来”
    小谭说“陛下,这事跟谢侍卫没有关系,请陛下不要责罚他。”
    “朕叫他送你回乡,他究竟是怎么护送的,朕自然要问清楚”
    没一会儿谢莲来了,看见谭季伦凄惨的模样,登时脸色一变。顾励对谭季伦说“你究竟遭遇了什么,一五一十说清楚,说给大家听听。”
    小谭只得把江上被人凿船,被一路追杀回京之事又说了一遍。
    他说完,谢莲立刻说“是卑职失职,求陛下责罚”
    他认错态度这么好,顾励反而不忍心责罚他了,哼了一声,佯作生气道“给你的处罚还在后头,你先退下。”
    谢莲低着头离开。顾励又看向江夏生与谭季伦两人,问江夏生“所以你扮做顾宜兴,就是为了把派人追杀小谭的幕后之人引出来你怎么就能笃定是同一人”
    小谭并不知道江夏生今日为他深入龙潭虎穴之事,有些疑惑地看了江夏生一眼。
    江夏生说“卑职也不能笃定他们是同一人,不过是见机行事罢了。我兄弟受的是刀伤,追杀他的人穿缎面直缝靴,我被抓走之后,见到那些武将们与这些线索都能对上,便能确定这些人就是追杀我兄弟的杀手。”
    顾励这才明白过来,江夏生果然是胆大心细。
    只不过他虽然已经下旨,把成亲王的那帮杀手们尽数捉拿归案,但这些杀手乃是成亲王的心腹,对他忠心耿耿,恐怕不会指认成亲王,要为小谭伸冤,让成亲王罪有应得,怕是不容易。
    顾励想了想,问小谭“是朕思虑不周,致使你遭如此大祸,你想要什么补偿朕会尽力满足你。”
    小谭想了想“陛下,我右手已经废了,刀剑已使不得了,回到家乡也是做一个废人,还不如留在京城里,跟谢侍卫学些武艺,右手废了,我还有左手可使。”
    见小谭没有自暴自弃,顾励心下稍慰,把谢莲叫进来,对他说“朕已决定把小谭擢升为御用拱卫司守卫,从今天起他由你教导武艺,你需得尽心尽力,不可怠惰惫懒。”
    谢莲领命。
    顾励想了想,这禁宫之中,侍卫里他信任的也就只有一个谢莲。就连成亲王都有一帮杀手做心腹,前阵子忙于公务也就算了,现在有了些空闲,他也得收一帮可信之人做体己人。
    顾励交代谢莲“禁宫这些侍卫之中,你另外选拔二十人好生训练,朕想要一支忠心于朕的侍卫队伍。”
    谢莲领命,带着小谭下去。
    顾励看向江夏生,说“这些日子,你且好好在家里待着,若再闹出什么事,朕可不会管你。”
    江夏生行礼退下。
    过了几天,京城里闹出一件大案。成亲王被贼人闯入家中打赏,右手自手肘处齐根而断,其状惨烈,此外还有一个成亲王的幕僚死了。这事情在京城里很是闹了一阵子,太后又疯了似的来找顾励,要他一定抓住这行凶之人。顾励只得叫来康启宗,让顺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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