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里原本有些宾客, 此时都躲到了门外头。见耿崇明拖着人出来, 人群让开一条路, 恐惧又警惕地看着他。
    看来是没人能搭把手了。
    耿崇明费了老大劲,把人弄到了医药局去,大夫一见便惊着了, 跟耿崇明说“这是天花啊”
    耿崇明一个人坐在医药局门外,没多久, 官府派人来,把医药局围了起来,又对耿崇明查问一番, 令他不许四处乱走。
    耿崇明说“我妻女还在客栈里。”
    话音刚落,就看见阮娘背着行李, 牵着兰儿找过来了。兰儿手里还攥着半个土豆鸡蛋饼, 向耿崇明哭诉“客栈把我和娘赶出来, 不许咱们住呢”
    耿崇明摸摸她的头,说“这医药局或许可以睡, 我去跟郎中们说一下。兰儿不要难过,这事过了, 爹再给你买饼子吃。”
    医药局的郎中们却是一团乱,压根没时间管他们。除了医治病人,还得应付官府的盘问, 没过多久,知县也赶过来,大步流星进了医药局。
    耿崇明也不知知县与大夫们都谈了些什么, 过了快半个时辰,知县方才出来,看了耿崇明一眼,问道“是你把人送过来的”
    耿崇明点头,问“那三个仆从呢”
    知县嗤笑道“你倒是爱操心,放心吧,本县已命人将这三人单独关押起来了。你们也莫在这医药局门口坐着了,随本县来吧。”
    知县把三人带回了那间客栈。客栈已别官兵们围着了,里头的宾客们只能另寻住处。房间都空着,其中三间住着三名仆从,剩下的随便耿崇明他们挑。
    客栈的掌柜见了知县,立刻向他哭惨,这一围还让他怎么做生意。知县训斥道“你怎地这般拎不清若是这天花爆发出来,别说做生意,就怕你小命都要断送”
    耿崇明在一旁问道“本地没有种过牛痘么”
    知县道“种倒是种了,可谁知有没有作用。”
    耿崇明也不能笃定种牛痘能起作用,只能忧心忡忡地回了客栈内,还得花心思安抚妻女,让他们莫要担心。
    第二天一早,医药局便熬了汤药,由衙役们送了来。然而到了下午,三名仆从仍是先后出现了高热症状。阮娘看得栗栗不安,私底下拽着耿崇明的衣角跟他说“当家的,你有武艺在身,何不带咱们离开这儿能离那些病人远一些,总是好的”
    耿崇明问道“那若是咱们染了病,去了别处,岂不是害了人”
    耿崇明知道她害怕,安抚道“放心吧,咱们都种了痘,不会有事的。”
    耿崇明其实心里也没底,安慰了妻女,满腹忧虑地睡了。然而还没到第二天早晨,他便被撞门声吵醒。
    耿崇明翻身而起,披上衣服,快步走到门外。客栈大门已被撞开,一帮百姓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逼问小二“那染了痘疮的外乡人住哪儿”
    耿崇明连忙摇醒软娘,抱上兰儿,出了房间,躲进客栈后院里。
    那帮人土匪似的,在前院好一通搜刮,吵吵嚷嚷,隐约能听见“需得尽快把他们找出来烧死否则这痘疮传染开去,咱们都要倒霉”
    “正是那海外商人的几个仆人都发病了,这几个外乡人接触过他们,发病也只在这几日了”
    “江知县姑息养奸,咱们可不能糊涂”
    耿崇明听着这伙人的脚步声往后院来了,兰儿吓得缩进他怀里,眼泪汪汪,不敢出声。
    耿崇明咬咬牙,眼睛一扫,瞧见柴房角落里插着的柴刀,面露犹豫之色。
    若是再拿起刀,他还能洗净双手的血污吗陛下还会再给他机会吗
    就在耿崇明内心天人交战之际,江知县的声音响起“都给本官退下”
    不远处传来他的厉叱“时疫之事,本官自有安排,这三名外乡人并未发病,你们焉能如此武断害人性命你们这些脸,本官可都记着,再不退下,有一个算一个,都算作不法暴徒”
    一时间静默了。
    顿了片刻,一人出声道“哟,江知县这般维护这三名外乡人,难道是收了这些人的好处”
    江知县冷漠道“若觉得本官收了好处,拿证据去京城告本官不要以为你舅舅是湖州知府,本官便不敢动你。”
    那人怒道“江大定,你既然知道我舅舅是湖州知府,好,今日我就去请我舅舅出面,非得把这三名染病的外乡人烧死不可”
    江知县喝道“来人,冯崆聚众闹事,把他拿下”
    呼喝叫骂之声渐渐小了下去,那舅舅是知府的冯崆被抓走,余下的匪民们没了带头之人,便只能散去。
    耿崇明与妻女虚惊一场,从柴房出来,江知县居然还没走,带着人等在三人的客房外。
    耿崇明顿住脚步,道谢道“多谢江知县救命之恩。”
    江知县叹了口气,说“随本官来,你们需得换个住处。”
    那叫冯崆的虽然已被关押,但家仆已偷偷溜到湖州去搬救兵了。江知县知道此事时,已经拦不住人,他忧心忡忡的,思索该如何应付顶头上司湖州知府时,忽然听说,湖州府爆发了天花
    原来湖州府也来了海外的商人,一个感染两个,两个感染四个,爆发起来极快。江知县顾不得那么多,连忙组练乡勇,封闭县城,就怕湖州府感染了时疫的人乱跑乱窜,跑到他们县来。
    其他县似江知县这般如临大敌,封闭县城的不多,大部分都有些反应迟钝,江知县忧心忡忡地等了几日,整天让人守着县城大门,又着人去其他县城打探消息,可其他县居然尚无一人感染天花。
    而耿崇明和妻女被江知县安置在废宅住了这些时日,仍没有发病的迹象。
    江知县不禁琢磨,难道是他做得好,所以把这天花控制住了吗
    可其他知县可没他这般反应迅速,怎么县民们也没一例感染天花的呢
    若说他们有什么一样,那大概就是都种了牛痘
    江阴府爆发天花之事,顾励已第一时间知道了。他都已经交代各地官员接种牛痘,三番两次耳提面命,没想到居然还有地方官不当一回事,可恨
    他第一时间撤换了江阴府的官员们,把人拿解来京,另外派了一批京官去处理天花。御医中有曾经医治过天花病人的,也跟着一起去了。
    除江阴府之外,又有两地出现十例以上的天花病人,顾励有条不紊派了人去,至于地方官,当然是依样拿解来京,核查渎职失职之事。
    也是他记得今年有可能会爆发天花病症,事先便有所准备,应对起来才不至于乱了手脚,可其他朝臣们没有他这般从容,对天花病忧心忡忡,甚至认为顾励不应该贸然开海禁,天花若是一旦散播开来,还不知要有多少百姓遭殃。
    对于朝臣们的忧虑,顾励都明白,劝他们不用太担心,天花若当真要传进来,就算不开海禁也能传进来,而且之前已接种过牛痘,不会有什么大事。
    顾励看着这些朝臣们,不由得出神地想,若是奉奉在,一定会抓住这个好机会,利用开海禁一事在民间发动舆论抨击他吧。
    这小狐狸,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给他添乱的机会。
    想到此处,顾励又不由得失笑,也不知奉奉在海外如何了天花病是海外商人传进来的,海外定然闹得更厉害,幸好之前让奉奉种了牛痘啊。
    朝臣们半信半疑,可等了十来日,始终不见天花传到黄河以北这一带来,而且据江阴等地的奏报传来,那天花病症传染不大,都在控制范围内。
    更玄乎的是,那些去预防控制天花的官员与太医们,居然没有一个感染上天花的
    这一回,就算不想信,也不得不信了
    朝臣们排着队进宫,就想问清楚,为何陛下居然知道种牛痘之法居然可以防治天花而且种牛痘,可比种人痘风险小多了。
    顾励三言两语把他们打发了,又听人提议,天花有了防治之法,实在是大楚气数未尽,上天保佑啊,理应庆祝才是。
    顾励想了想,拒绝了,去江阴府等地的京官太医们还没回来呢,一切等天花防治完毕后再说吧。
    不过借着这个东风宣传一波还是有必要的,然而不等他派人去民间引导舆论,百姓们就自顾自地吹起来了。
    “南方闹痘疮闹了那么久,咱们北直隶却一直没事,可见是咱们之前种牛痘起了效果啊”
    “可不是,我听南方的商人说了,那些出痘疮之人,都是之前不曾种过痘的。他们种了痘的,接触那些病人都没事呢”
    “天可怜见,是咱们陛下英明啊”
    “俺爹俺爷爷都是天花死的,以后俺的儿子孙子,可都用不着再担心天花了”
    “是上天保佑大楚啊”
    “俺要到庙里烧香,求菩萨保佑陛下”
    别管江南江北接种了牛痘的百姓们有多么庆幸,此时有一个人,却是慌乱失措。
    “牛牛找来了没有”太后惊慌失措,一叠声地质问家仆。
    她被顾励赶出了宫,住在自己一小块田庄上,吃穿用度都缩减许多,仆从们也大大地减少,日子过得与之前相比更是云泥之别。而她的爱子成亲王被住处京城,前往就藩,名为之国,实为圈进,母子俩天各一方,谁也见不着谁,太后只能以泪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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