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 要不我来划船,你坐着歇息片刻”

    杨昭忍不住吐出这话,划船少女的脑袋一下扭过来。

    她不动、不语, 细细的手腕把着桨, 她虽没抬头, 可杨昭隐有所感, 藏在那乌漆漆的秀发下的一双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杨昭忧心自己说错了什么, 手上却突然被塞了一双船桨。划船少女一矮身钻进了船篷里。

    杨昭于是撑起船来。

    船迅速行将起来。往远处看,白茫茫的一片缥缈迷雾, 崇山峻岭如隐在面纱中。开始时小舟费力地破雾而行,而后来了一阵风, 将船推着,杨昭便顺势把桨收起来, 休息擦汗,看见远处出现了一大片低伏的黑影。

    杨昭知道是“渚”到了, 便把帘子一掀, 把脑袋伸进去, 想问问那少女船家。

    划船少女正蹲在船篷里捆扎地上的稻草,身旁摞起来的已有两捆。

    她背对着他蹲着,宽大的袄裙委在稻草上, 显得身子骨瘦小伶仃。

    杨昭见她动作又慢又生疏,扎了解, 解开又扎,替她干着急起来,撩起衣摆便蹲了下来,几把便将稻草全都拢起来, 麻利地捆在了一处。

    那少女似乎意识到他来帮忙,也不言一声谢,停了一停,默默地打起帘退出去,靠在船头吹风去了。

    过了一会儿,帘子被掀开,露出杨昭汗湿两鬓的脸“船家,你东西掉了。”

    他手掌上托着两枚亮晶晶的琉璃蝴蝶,是在稻草地上捡的,杨昭看到是女子头饰,沉甸甸的很是贵重,下意识便要还给她。

    这划船少女转过头,用碎发间露出的青黑色的眼珠子沉沉地注视他一会儿,闷声道“这不是我的。”

    杨昭挠头“那就是前一个客人落下的,你先收着,若是那个姊妹回过头来找,你给她就是。”

    少女便也没有客气,从他手上拿去。方才还说不是她的,这会却自己戴在了头上。

    船一颤,撞在草堆里,划船少女弯腰将船系上,说“到了。”

    草间真有个小小的码头,索道一直蜿蜒到高大的树丛背后。杨昭正摸口袋,只听旁边传来干干的声音“不要钱。”

    杨昭心里想,这么瘦弱的一个姑娘,也不知道卖多少力气才能挣到些小钱,虽说自己囊中羞涩,可占了弱小的便宜,总令人脸上发烧“我,我怎能白坐你的船”

    这少女一贯是不大理人的,不知是耳背,还是性子如此,这会子又不答他的话了。

    她背对他坐在甲板上,拿一把断齿梳子,侧着头很慢地梳起头发来,小船悠悠荡着,很是怡然自乐的样子。

    杨昭叫了几声,不应,没脸再打扰,便道谢下了船,走上栈道。

    那栈道极长,在林子里蜿蜒,总也走不完的样子,他走着走着,听见身上什么东西叮当作响,停下来,响声又没了。

    最后,他终于发觉那响声来自他口袋,用手摸出来一看,不由大骇。

    从他的上衣口袋里,摸出两枚琉璃的发夹。

    杨昭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脑门上升起,忙折返跑出去,只见黑黄的水草浸在烟波浩渺的水中,江上白雾茫茫,不见小船的踪影。

    “你遇到的,莫不是什么神仙高人专渡你一程的”回来之后,小桃托着脸认真地问。

    “什么神仙,什么高人,变戏法的还差不多。神仙,神仙是那么容易给你见到的吗”

    烛火之下,有一眼梢上挑、眼波风流的小妇人。她哈一口气,卖力地拿衣服角擦着那一对发夹,还不忘模仿二姊姊的腔调教育这一对小屁孩。

    苏奈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也是受了二姊姊影响,知道此物是“值钱”,应该珍惜。好不容易将它擦得晶莹剔透,转瞬就给一只手摸走“苏姊姊,这还不能给你,万一是谁的失物”

    红毛狐狸脸色顿时狰狞,伸手去抢,杨昭只往高里一举,仗着自己高挑,转身一脸严肃地包在布里揣好,用后背硬挨了她几爪子,忍不住委屈道“苏姊姊,你劲还挺大,打人很痛呢。”

    苏奈回过神来,看见杨昭的破褂子背后不小心给她抓成了几缕破布条,大吃一惊,幸好少年只顾喊痛,没有感知。

    方才还可削金碎玉的狐狸爪,刹那间变成了无骨的柔荑,将那耷拉下来的破布条心虚地摆回原位,随后贴在少年肩膀上卖乖地按摩起来。

    “哪里痛” 苏奈贴在他耳朵边吹气,“奴家给你揉揉。”

    若是心神不坚者,哪能受得了软玉温香如此对待,无奈少年杨昭像块木头,叫她一吹,脑子里只剩下了“痒”,又不好拂了苏姊姊的好意,只敢把脑袋一躲,咬牙受这酷刑,脖子都快扭断了去。

    苏奈一连追着男人的耳朵吹了三口“仙气”,都似泥牛入海,不由得大受羞辱,在心里狠啐一声,将杨昭一推,盖着衣裳就地一躺,不干了。

    “也不早了,你们两个若是没事,就早些休息吧。”

    小桃听话,忙将蜡烛熄了。三人各自找一座石台,铺上稻草,盖上衣袍。

    这里不热也不冷,干燥透气。杨昭说“这是个安乐窝,不比我们先前住过的客栈差半分。”

    小桃的声音从另一边传过来“都是苏姊姊厉害,能找到这处居所。”

    黑暗中,红毛狐狸妖娆地躺在石台子上假寐,颇为受用地沐浴着两道敬仰的目光,蓬松的大尾巴忍不住地从裙子下翘起来,骄矜地摆来摆去。

    这里四面都是砖砌的墙壁,幽暗微凉,不是别处,正是一处墓穴。

    钱不够住店,原本以为要露宿街头,苏奈却一点儿不愁,到了今日晚间,才跟小桃道“我知道有个地方可去,不要钱的。”

    她将小桃带到城郊,只将她往石头上一按,一双上翘的凤眼盯住她,樱桃小口微张,吐了口气,小桃便晕晕乎乎地打了个瞌睡。再醒来时候,苏奈便将她带到地下一处“地窖”过夜。

    小桃瞪大了眼睛,一路疑心这苏姊姊是仙女变的。修得这么好的“地窖”,连墙壁上都是精心雕刻的花砖,怎么会无主呢

    这“地窖”,自然是狐狸刨出来的。地窖的“主人”几个狰狞的头骨,正整整齐齐蹲成一排,无言地给他们当灯座呢。

    外面的雨点子打在墓穴顶上,发出一点含糊的声响。

    狐狸已提前用泥巴和草叶将墓穴封好,故而半点儿没有漏进雨来。苏奈躺在床上,芊芊手指搭在腹部,半晌没有睡着。

    住是有了住处,可吃却没吃饱。

    唉,在山上每日吃鸡吃鸟,又是在员外府上吃过山珍海味的。沦落到此处,天天一碗素馄饨度日,她哪里受得住书上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想来是这个道理。

    苏奈饿得眼睛发绿,听着雨声渐小,大有止歇之意,眼珠转了一转,忽而将盖在身上的衣裳往头上一蒙,整个人蜷缩进布料里。

    过了一会,那蓬起来的人形仍在,衣裳里却钻出一只犬只大小的红狐狸,爬墙上房顶,见左右无人,伸出爪子,在墓穴顶上刨了个洞,“倏”地钻了出去。

    杨昭在夜半时候,叫牙齿打颤的响声惊醒。

    常年在修仙门派习武,使他十分警醒。他坐起来,看苏奈把衣裳盖了全身,一动不动地睡着,响声是从小桃那里传出的。

    “小桃姊姊”

    杨昭拿着灯烛照亮她时,只见小桃将自己紧紧裹在衣裳里,连同衣裳一起抖成了筛子。她乌黑的眼睛哀苦地看来,瘦削的脸庞发青,嘴唇也冻得发紫,睫毛上竟然结了一层寒霜

    杨昭连忙将自己外袍拿过来盖在她身上,又从包袱倒出几件,手忙脚乱地将她裹住“你是很冷么,怎么也不喊醒我”

    “我没事,只是睡到半夜,忽然感觉有些冷而已。”小桃看着他,细声细气地央求道,“苏姊姊还在睡着,不要惊动她。”

    杨昭回头一瞧,苏奈仍是一动不动的,虽然不赞同,却也把声音压低了。

    “你、你生病了么”他皱着眉,急忙把手盖在小桃脑袋上,出乎意料地,她的额头很凉,如同一块没有温度的石像,“没有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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