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船少女的声音冷冰冰地从头顶传来“去哪”

    “只管往前划”他瓮声瓮气道。

    他将半个身子挪到船边,俯身借河水洗了把脸,看清自己了的形容,眼里闪过一丝戾气。

    那王大人死了浑家,痛不欲生,派人对他穷追不舍,城里到处贴满了他的通缉画像。有好几次,他在街市上,几次试图将偷盗来的首饰、珠宝典当出去,都险些被他的人抓到,最后只好逃到了深山老林里躲了好几日,期间靠吃野果、饮河水度日,别提有多晦气了。

    幸而今日赶上了船,只要远远离开,凭他王大人有三头六臂也捉不到他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冷眼看着那划船少女慢吞吞的划船。船仿佛是陷在了泥地里似的,走了半天也不动一下。“怎么走得这么慢你会不会划船”他一把夺过船桨来,“我来划。”

    那划船少女叫他推搡了两下,也不吭气,仿佛是个哑子一般。她在原地站了片刻,也不客气,没事人似的钻进船篷里去了。

    “你倒舒服。”他冷笑道。

    他用力划了一会,船飞快地向前走,又来了一阵风将船托着,不必划也能稳稳地前进。他见船离岸已远了,四面都是青山,确认无人追上来,便撂下船桨,进了船舱里。

    掀开帘子,那划船少女背对他蹲着,正在收拾满地的稻草。方才他急着上船,没顾得仔细看,这会一瞧,那少女看起来只十六七,身段十分窈窕。她袄裙领子里伸出来的那细瘦的脖子,好像随便一扭就能折断似的。

    随后,他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眼睛,仔细一瞧,她后脑勺的鬓发上戴了一对蝴蝶发展,琉璃制。随着她的动作灿然发光。

    他看着那闪动的光,喉头滚动一下。想不到这丫头穿得寒酸破旧,倒也不是一点宝贝没有。

    他又想,今日一走,即便是成功逃脱了,倘若这丫头惯常在那渡口拉客,王家的人问起来,难免不走漏了他的行踪况且,此后他走南闯北,有只船也方便得多。

    他打定主意,眼里慢慢地浮现了戾气,他蹑手蹑脚地靠近,猛地,从背后勒住少女的脖颈。

    他用了十成力气,少女来不及发出一声叫喊,只剩下一对足在稻草上踢踢踏踏,剧烈挣扎起来,又被他向后拖去。他将她头发上的一对发钗,连同手上的一只生了锈的银镯子全部用力撸下来,放在口袋里。

    那划船少女渐渐地如脱水的鱼一般,软踏踏地往下滑,他见她活不成了,将她按在稻草上,撕下来一角衣物,把那瞪得奇大的一双眼睛遮住,想将她糟蹋了再丢进水里。

    他呼哧呼哧地喘息着,正在解自己的衣裳,只觉得跪着的地方湿哒哒的,低头一看,船舱里面全是水,水已经没过了稻草,将他的裤子浸湿了。

    起先他以为船漏水了,可是随后便嗅到了一股腐烂味道,再一看,船舱里面原本是崭新的,此时竟然四处褪色,布满裂纹,有了三分旧意。

    原先放稻草的地方已经没了稻草,满是水草和污泥,躺在地上的少女也漂浮起来,分明是在水里沉了多年的模样。

    他恐惧地望着四周,呼吸乱了,一把将盖在少女脸上的布条拿开,那赫然是一具穿着袄裙的、发白泡涨的尸首,一轮眼睛成了青白,脸侧着,仿佛是直直地注视着他。未及他大叫出声,那尸首猛地弹坐而起,一把勒住他的脖颈。

    发钗、镯子,各色首饰掉了一地。

    “求你“他听到自己的颈骨咯咯作响,空气被一股非人的巨大力量挤压出去,男人慌乱地央求道道,”求你放了我,我,我家里有老母”

    一只青白的手掐住他的脖子,指甲逐渐收紧,几乎嵌进皮肉,那人呼吸逐渐虚弱,眼珠也凸出来,失焦地望着前方。而后他被“扑通”地扔到了水里,一只手按住他的头。

    求生的意志支使着他,每当他向上浮起,便被“咕噜噜”按回水里。

    从苏奈这里看去,小船在半中央剧烈地上下飘着,划船少女探出半个身子,一动不动地按着个人,她披头散发,发丝蜘蛛脚一般胡乱贴在脸上。从背后看去,她破旧袄裙上竟然沾满了陈年的塘泥。

    过了一会儿,她猛地松开手,仿佛是一具尸首缓缓飘了起来,慢悠悠地,被河水送到下游去了。

    小桃的急病刚缓和些,脸色惨白,见了此景,只喃喃一声“天耶”,身子一软,险些被吓得昏过去。杨昭撑住她,脸色说不上是震惊还是后怕,两腿也战战“不怕。”

    再看去,划船少女不知何时消失了,那孤零零的乌篷船仿佛被线拉扯的风筝,慢慢地倒退回了他们身边。那无人的船慢慢地靠岸,还像方才一样停泊在原来的位置,就仿佛是时辰倒退回了一炷香之前。

    再一错眼,分明有个穿粉色袄裙的少女坐在船上,拿着半只梳子安静地梳着头。船篷在阳光下泛着一层浅浅的枣红色。

    狐狸“咕咚”地咽了咽口水,也顾不上吃飞醋了,只拉住杨昭问“我们就没有别的法子渡河”

    她身为山野狐妖,也不是没见过妖怪杀人,她可比这两个凡人胆子大多了,眼下镇定得很。只是她下山久了,太久没见着这等血腥场面,一时有些不适应罢了。

    她可不是怕这邪门的船,只是眼下她不能暴露身份。万一走到一半,他们也被这少女扔到了水里,不是麻烦得紧吗

    杨昭怔怔的,半晌没动,该是难以消化他口中的穷苦少女摇身一变成了杀人恶鬼的现实。他握紧了剑,艰难道“我问了那些伙计,去渚上只这一个渡口。我们再等等吧。”

    三人藏在草丛后动也不敢动,和那乌篷船遥遥相对。等了半晌,人都要晒化了,不见有一艘船来,却又等到了一个人从面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船家”

    这人一身打了补丁的布衣,头戴布帽,背着巨大的书箱,面色欢喜,边走边挥手喊叫。

    一个赶考书生。

    杨昭闻声而动,叫苏奈一把拽了回来“哎你去做什么”

    “我得提醒他一下。”杨昭扭过脸,一双漆黑的眼睛哀求地看着他,“他,他,我不能眼看着他”

    苏奈抓着他不放“先看看情况。”

    话语间,那书生已上了船,放下书箱。划船少女站起来,转眼就把船划走了。书生对她礼貌一拱手,言谈几句,接过了桨,少女垂着脑袋站着,还是既不回礼,也不搭腔,兀自掀开帘子进船篷里去了。徒留书生在外挽起袖子,十分笨拙地撑船。船七扭八歪地划将起来。

    苏奈见杨昭满脸郁,咳了一声道“弟弟,你若不放心,奴家从水岸边跟上去看看。奴家会一些小把戏,可以不叫她发觉。若是他也给扔下去,我就潜下去将他捞上来。顺便看看有没有别的船。”

    杨昭反握她手臂的力道重了重。自打苏奈掘出了“暖房”以来,他和小桃便深知苏奈颇有些本事,行事也更依赖她。此时看她的眼神,更是从钦佩变作了感激“苏姊姊,你万事小心,切不可逞强托大。”

    苏奈一对丹凤眼眨巴眨巴,凝重地望着他,心里却走神想道,好一个白白俏俏的书生,且让她去救一救,说不定能早点采到了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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