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七年大梁皇宫

    春雨淅淅沥沥,天色阴阴沉沉,一辆青蓬马车疾驰而来,车轱辘在这冗长的宫道之上溅起水花。

    车内人撩起灰色的布盖,隐隐见远处宫殿雕梁画栋,巍峨如高山仰止,连绵似锦带环绕,拱卫九十九层玉阶之上的金和大殿。

    往日皇皇帝威,庄严肃穆的天子宫所,似乎在这样灰青的雨色中显露出一丝破败与暗淡来。

    车内人叹息一声,苍老虚弱的声音传出来“再快一点。”

    那马车就驾着人加速奔去,响亮的鞭子声混着雨水回荡在天地中。

    上了玉阶,小太监来喜赶忙迎上来扶着“哎呦,右相您可来了,里面的人都六神无主着呢,就等您主持大局了。”

    虽然气喘吁吁以致脸上发起两团红晕,但右相仍尽量稳住声音“陛下如何了”

    来喜搀着人越过了门槛,闻言低声在耳边说“太医说恐是不行了。”

    右相心一沉,之后不知怎么却小小松了一口气,浮现出一股释然的喜悦来,面上仍不动声色,沉着脸拖着肥胖的身体快步疾走。

    进了大殿,就见里面跪了一地的嫔妃与大臣,黄色的纱幔层层叠叠,在冷风中飘飞翻转,正如现在大家的心思一样,悬着不能落地。

    金色的巨龙缠绕在殿中立着的根根红柱上,无端显得狰狞,角落里三角兽纹鎏金饕餮香炉升起一缕细烟,勾魂似的缠上飞舞的纱幔飘到纱幔之后,浸染了里面人的衣裙。

    右相模模糊糊能看到跪着的两三个人影,他们跪的方向正是当今圣上所躺的龙床,撩开纱幔,上前就见太医院袁太医满头大汗,哆哆嗦嗦的向床上的手伸去。

    听见响动,左相首先反应过来,意味不明的扯了扯嘴角“右相来得够晚的啊。”

    右相对皇后行了行礼,没有理会,直接问袁太医“还可能用药”

    袁太医面色惨淡“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陛下精损过重,所以一向使用固精建中之类的药物。这类药物本是循序渐进,岂能神仙一把抓陛下埋怨这药不中用,竟滥服药物,相信神丹妙方,调治之功毁于一旦。况又损耗精血,怕是怕是无力回天了。”

    声音越来越低,只余口中隐约叹息。

    欣贵妃一声嚎叫,似是猪被杀前最后奋力一蹬,凄厉的让殿中人被震得灵魂都抖三抖。

    “都是那小贱人仗着那张狐媚子脸,痴缠着陛下不放,引得陛下上头,竟不顾惜身体。要是本宫,定然是把陛下照顾得妥妥贴贴的,那些下贱胚子,见了男人就走不动道的妖狐祸害”

    说着说着还扑到床前骂起来,满脸泪痕,恨恨用小拳拳砸在皇帝的胸口,“那些女人有什么好就会勾着你,耗你精血,你也是,跟那哈巴狗似的,女人一招就腆着脸猴急过去,跟狗精转世似的,吃屎吃得喷香,可怜我们孤儿寡母”

    说着说着就越往下三路去,那口才,精彩国骂不重样,简直跟村口泼妇吵架似的。

    右相是个正派人,典型的士大夫,哪里听过这些话,整个人都不好了,捂着胸口“不堪入目,不堪入目”

    皇后倒是冷眼瞧着,眼内含讥,这就是狗东西宠了大半辈子的贵妃,什么真性情不做作,难得的爽利人

    这架势,是把狗东西当成村头含着烟袋吧唧嘴自己家的老头儿了

    呵。

    活该他被骂。

    左相频频示意,眼睛跟抽了似的,在彻底歪眼斜嘴之前,皇后终于动弹了,拢了拢袖子,沉下脸,呵斥“贵妃肆意辱骂陛下,以下犯上,粗鄙无知,念在你悲痛异常的份上,本宫就不追究了,还不住嘴。”

    欣贵妃的哭声就跟打个嗝噎住了似的,“鹅”的拉长了调吞了回去。

    把她拽出来甩到地上,皇后拂了拂袖口,沉静说“还请袁太医上前查看陛下情况,是否”

    言下之意大家伙都懂,欣贵妃用袖子紧紧捂住口,不敢出声,眼泪却簌簌往下掉。

    袁太医那种颤抖的感觉又来了,牙齿上下打架,还能听到细微的碰撞声,哆哆嗦嗦伸出手搭上陛下的脉搏,手下的皮肤温热,但是全无跳动,惊得他差点喊出来。

    咬了咬牙,又把打摆子的手伸向了他的脖颈,细细按压探去,全无波动,猛地撒开手,一下子跌到地上,惊恐大喊“陛下陛下崩了。”

    其他人看太医脸色早有猜测,纱幔外跪着的人不知是谁起的头,顿时哭声一片。

    太子一直在床脚边安静跪着,一听父皇真的没了,不由得悲痛大哭。

    皇后低下头,抹了抹泪,嘴角的弧度微微翘起。

    欣贵妃委顿在地,头上珠钗散了一地,蓬头跣足扒上床榻,忍不住抓住陛下的肩膀使劲摇晃,泪流满面,“陛下,陛下,你别扔下我,你走了我可怎么活啊,陛下,你好狠的心啊,陛下”

    这哭声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虽然情绪激动了点,但是现在谁也没有指责这个失去丈夫的可怜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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