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沄岳若拿家里三个小的说事, 必定会落人以口舌, 以为他不过是生气自家子侄被轰出学堂, 前来滋事;但此时他拿李止衍的才学说事, 正是戳在了李止衍的软肋上,定叫他动弹不得。

    墨珣脑子转得快, 此时想通了关节,便觉得伦沄岳是不鸣则已, 一鸣必定惊人。

    李止衍今日已经被气得够呛,尤其是墨珣竟敢说他“屡考不中”哪来的山野村夫的孩子也不知道, 胆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这伦沄岳他倒是认识,虽然没有一同考过科举,临平县里头举人老爷就那么寥寥数人,总会有人提起。“伦举人, 为何信口胡说我在这梧村书院已经教书教了近十年了,从我班里好赖也走出过生员、举人”

    伦沄岳就算恶心人, 面上仍是笑着的。“说来惭愧, 我做父亲的竟然从未关心过儿子的教习先生是何许人也。若是早早知道是这位李先生, 我便不多花这些个冤枉钱了。”李先生招生门栏高,贯挑了好的学生,要价也高些。伦沄岳说这句话就是在寒碜他,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懂。

    墨珣此时看伦沄岳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他这二舅, 本以为是那种不惹事的, 却没想到脾气上来跟他还挺像。

    李止衍冷哼一声, “那今日正好,且把你家这些个顽劣带回去吧,日后也勿要再进我梧村书院了”

    “噢”伦沄岳看了山长一眼,见他面上略有不满,又转而看向李止衍,“话虽如此,但李先生无才无德,如何担得起这梧村书院的先生一职”

    李止衍原是转身准备回学堂里头,却让伦沄岳的话激得差点跳起来,“我劝你莫要再提这些个无稽之谈,否则我就是告到知县那里,也定是要你向我赔礼道歉”

    伦沄岳也不正面回应,只点点头,“说起赔礼道歉,我正要让李先生向我家子侄赔礼道歉。我这侄儿墨珣,今日虽迟来了些,但毕竟事出有因。而你身为一个教书育人的先生,不分青红皂白就让他在门口站了一个时辰,后头又信口开河说他品行败坏、不敬师长,可有此事”

    李止衍本来不想应,但伦沄岳在此处不走,学堂里的学生便议论纷纷。他转念一想,觉得伦沄岳话中有话,便岔开话题,另起一头来说“墨珣既然觉得跟不上我的教习进度,那便让他离开我的班,换旁的先生教,我的说法可有误”

    墨珣原是想张口说话,但下意识瞧了伦沄岳一眼,见他正专注地盯着李止衍,便干脆闭嘴了。本来自己年纪小又是小辈,说什么都不占理,还是让伦沄岳帮他出头好了。

    伦沄岳见李止衍竟然敢说不敢认,心中立刻对此人的品行有了个判断。也不再称他为“先生”了,干脆就是以“你”来称。伦沄岳松开墨珣,往前又走了几步,他身形比起李止衍来说高大不少,一下子压迫感便出来了。“我不与你多说,只消你现下致歉,我便领着子侄走人。”

    “做梦”

    伦沄岳当然知道他不会道歉,“既然如此,那我便要问问你,我侄墨珣做错了什么,当得了你一句品行不端”伦沄岳见学堂里好些个学生都探头伸耳朵在听他们说话,不免觉得好笑。“你早上是不是还说过墨珣家中无人管教你既然不拿他当学生,又是谁给你的权利管教与他”他步步紧逼,不断靠近,使得李止衍往后退了几步,险些被门栏绊倒。伦沄岳可不管他如何,只继续道“那李涵荣是你的侄子对吧,偷人考引这等下作之事也做得出来,你们李家可真是好家教。”

    “你,你”李止衍年纪比伦沄岳大,但一向被人尊着敬着,从来没人敢当面跟他脸红脖子粗过,现在被伦沄岳这么当众数落,竟半晌找不出话语来应对。

    “我如何”伦沄岳直把他逼到墙上,退无可退的位置,“为了自家侄子做的那些个腌臜事,对一个七岁的孩童说出御人以口给,屡憎于人你可当真是好本事”他死死盯着李止衍,“既然你贯爱将孔子之学说挂在嘴上,不如我们就以仲尼的言论来辩驳一二,你敢是不敢”

    李止衍抿紧嘴不敢言语,学堂里的学生们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李涵荣的事在用午饭的时候,他们已经听了知情的同窗说了,知道这人的行为有多龌龊考引是何其重要的东西,他栽赃不成又偷,被人戳穿后毫无悔过之心。李先生竟为了这等人将好好的学生赶出学堂,着实是欠妥了。

    学堂里的学生们一开始只以为李先生受李涵荣蒙蔽,所以才对墨珣愤怒异常。而且墨珣自己也说了“跟不上李先生的教学进度”,那离了这个班也是好事。虽然墨珣走前也曾提过李止衍的教学有问题,但他毕竟年纪太小,说出来的话没多少信服度,也没人当回事。可这会儿山长带着伦举人出现了,并且当面指责李止衍,说他才疏学浅不配作先生,这就使得学生们乱了起来。

    “如何你敢是不敢”伦沄岳见李止衍大气都不敢出,就知道这人怂透了。原以为虽然无才无德但好赖是个有气性的,却没想到伦沄岳摇头,顿时失了兴致。“不敢便道歉吧。”

    墨珣心里想法与伦沄岳如出一辙,不敢便直接道歉,也省得浪费大家时间。

    “你乃是举人”李止衍知道他不可能一直装聋作哑,否则还如何在梧村书院呆然而伦沄岳能考过举人,证明此人才学非虚。输是可以输,只是不能输得太难看。李止衍便想着先点出他举人的身份,这样也可以让大家有一个基本的认知。毕竟自己虽然教书多年,但只是一介生员,还不是举人。

    “哦。”伦沄岳想了想,干脆回过头,又把墨珣捞了过来,“那就让我侄儿跟你比吧。”伦沄岳坦然的很,李止衍一开口,他便猜到了对方心中所想。但他是那种会让自己吃亏的人吗伦沄岚有些失笑,城小而固,胜之不武,弗胜为笑1。如果让墨珣出马就不一样了,墨珣这么小,输了是常事;若不慎赢了,这李止衍怕是在梧村书院也混不下去了。

    “你这是羞辱我士可杀不可辱”李止衍当即抗拒起来。

    伦沄岳冷哼了一声,摇了摇头,“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的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莫不是当真没那个能耐”

    墨珣听得急死了,真想直接放出绝招,杀李止衍一个片甲不留。像伦沄岳这么磨磨蹭蹭地逼他,他只要脸皮再厚点儿,伦沄岳还不是铩羽而归。

    “不怪乎是三等生员。”生员等级分三等,一等生员称为廪生,而廪生可获官府廪米津贴。

    许是伦沄岳这一句话,把李止衍气得眼冒金星、头昏脑胀,不知怎么竟脱口而出,“比就比”

    墨珣眼睛一张,倒是没料到李止衍还有些气性。却不曾想,接下来便看见他伸手指着自己,而后怒意十足地说了句“我就与你比。”

    这人哪来的毛病

    不单是墨珣,连在场其他人都没想到李止衍竟会说出这种话来。若是与伦沄岳比试,输了尚且没多丢人,但若与墨珣比,这么一输墨珣转念一想,他恐怕是觉得能在才学上完全碾压自己吧。

    李止衍话音刚落,整个学堂便由原先的窃窃私语到后头的大声交谈,话里行间都无法掩饰对李止衍的鄙夷。他咽了口口水,转而干巴巴地为自己辩驳道“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2”

    “先头说我品行有缺是你,现在说我后生可畏又是你。”墨珣对这人真是无语得很,总觉得他逻辑是不是有点问题“好赖话全凭你一张嘴说。”

    李止衍不搭理墨珣,只转而看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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