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户籍尚在建州,后年的乡试,臣想给他求个恩典,让他能在怀阳参加科举,以免舟车来回。”

    宣和帝点了点头,而后又笑着摇头,“等你带他进宫来,让他自己来求。”

    越国公愣了愣,原先还以为宣和帝不过是开玩笑说说要瞧,却忘了还有金口玉言这一说。越国公一时愣住,脱口而出一句,“圣上此言当真”

    “朕同你说过笑”宣和帝沉声,当即拉下脸来。

    越国公顿觉自己所言有误,赶忙起身跪到地上,“臣失言,望皇上恕罪。”

    宣和帝复而笑了,“欸,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

    “谢皇上。”越国公这就又顺着宣和帝的话站了起来,却不敢再坐。

    宣和帝“啧”了一声,“坐下今日,我们就是闲谈,没有君臣。”

    越国公这才又坐到了宣和帝对面。

    宣和帝说“没有君臣”,只是让越国公不要再这么战战兢兢,而不是真正的摈弃君臣身份、无话不谈。越国公在朝为官这么些年,如何不懂这些。只是宣和帝让自己带墨珣进宫这件事对他来说,是意料之外的。在越国公看来,宣和帝可以同臣子们谈论家事,也可以随口夸赞臣子们的子嗣,但却从未接见过臣子那些并无品阶与官职的后代。

    有些外命夫尚会带上后辈进宫,但那也是后宫之中有亲眷在。墨珣一个汉子又不是越国公的血亲,也不怪乎越国公会以为宣和帝是在客套了。

    “你这孙儿进国子监了吗”宣和帝仿佛并不在意适才的插曲,话题仍是继续围绕着越国公的干孙子。

    “今日刚进国子监。”越国公有一答一。

    “朕的皇子们也都在国子监了。”宣和似是感慨地提了这么一句。而后又没头没尾地问了越国公一句,“关于建州贡院起火一事,你怎么看”

    越国公腹诽说好的闲聊,这都哪“闲”了

    “臣觉得”

    “说。”宣和帝微微抬了下巴,示意越国公不要有所顾忌,直言不讳就好。

    “臣觉得皇上圣明。”

    宣和帝乍一下没反应过来,随后叹了口气,“没人跟朕说真话了,连师大人都不愿意说了。”

    要按照越国公那个旧时的脾气,当真是不管不顾就说出来了,不过宣和帝一向不爱听越国公说实话。宣和帝早年大概是年轻气盛,听不得劝,觉得满朝的文武大臣没一个是自己人。现在也十来年过去了,宣和帝的脾气也收了不少。

    越国公本身也并不知道多少,当初因为以为墨珣在贡院里,所以他央人打听,等到后来墨珣的信到了怀阳,御史丞也被派到了建州,越国公就不再关注这事了。“皇上,恕臣直言,臣对建州贡院一事其实知道得并不比圣上多。”

    “你那干孙儿不是参加过建州的乡试吗”

    “臣曾问过,墨珣当时是贡院考试,而贡院北区起火,相隔甚远,所以并不知情。”

    宣和帝颔首挑眉,“朕的八个皇子里头,师爱卿觉得哪个更适合被立为储君”

    越国公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一张老脸上满是莫名,也不敢随意动弹。这时候的随意一个动作或者一句话都很可能就会让宣和帝误以为自己有所指向。

    送命题

    “说说”宣和帝轻轻咳了一声,外头的内监便正对着屋里退了出去,并且将门也掩上了。

    “臣认为,皇上心中早有决断。”越国公刚说完,宣和帝的脸色一变似乎十分不悦,“臣自就任御史以来,从未与各位皇子有过私下的接触。”不归越国公管的事,他从来不过问。早些年越国公真是什么都管,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与许多朝臣关系都很僵。

    越国公说这话的时候当真问心无愧了,别说是本朝,就是前朝的时候,越国公也没参与过皇族这些明争暗斗。

    宣和帝叹了口气,摆摆手,“罢了,容朕想想。”

    越国公虽然当面不敢揣测圣意,但还是悄悄打量了一下宣和帝的脸色。似乎距上次越国公打量宣和帝已经过了好多年了,不知怎么,越国公竟然能从宣和帝身上看到先帝的影子。

    宣和帝想事情的时候,越国公没敢贸然开口,两人这么沉默了一阵之后,宣和帝才对越国公说了句,“你退下吧。”

    “是,臣告退。”越国公没时间去想宣和帝今天东扯西扯到底是想做什么,但最后问的那个确实不是越国公能贸然回答的问题。越国公诚惶诚恐地起身,躬着身子背对着门退了出去。

    从景阳宫的抱厦中出来之后,便由其他内监领着越国公从宫里出去。

    宫中的内监也不敢随意与越国公搭话,是以两人一路上除了脚步声之外并未发出其他的声响。

    越国公抵达御史台之后,便有同僚迎上来询问圣上招他前去所为何事。因为越国公此时乃代理御史丞,是以宣和帝若是有任务下派也是直接告知越国公。御史们这么上来问,倒也不算不合规矩。

    “圣上听闻昨日我宴请朝臣,宴会上有人闹事,便喊我过去问问具体情况。”越国公只说了一部分,对后头宣和帝所问的“立储”一事只字不提。

    宣和帝与越国公的关系一向冷淡,此刻却私下里唤他去问过,这明显就是拿越国公当心腹了。

    当然,以上的猜测连越国公自己都不信。宣和帝登基之后,曾经将朝廷进行过一次换血,那些个支持其他皇子登基的大臣全被宣和帝找了理由贬官或者干脆下狱。像越国公这样的,只忠于“皇上”,但谁当皇帝都跟他没多大干系。虽然不受皇帝青睐,却十分稳妥。

    赵泽林曾言要将宅子租与伦沄岳,但为了墨珣的认亲宴,这事儿便一直拖了。府里抽不出人手去收拾宅子,所以伦素程此时仍是住在馥兰院里。

    待到越国公酉时下衙回府、伦沄岳从翰林院归来,墨珣也下学回来了。

    等他们换掉外袍,在饭桌上用饭时,越国公才将宣和帝所言说了出来,“圣上让我带着墨珣进宫。”

    墨珣眉尾跳了一下,也不开口,只等越国公细说。

    伦沄岳也没想到,飞快地朝墨珣看了一眼,见墨珣此时面上并无过多变动,便觉得侄子的心性着实不错。这事儿若是摊到素程素华身上,两人必定已经开始惴惴不安了。

    伦沄岚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端着碗的动作愣了愣。等了有一会儿,赵泽林开口说话了,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听错。

    赵泽林飞快地眉头皱起,“不是玩笑话”

    “我起初也以为是玩笑话。”越国公摇头,“但当我向圣上求恩典,想让墨珣在怀阳参加乡试时,圣上却说让墨珣亲自进宫去求。”

    这也是越国公想不通的地方宣和帝见墨珣做什么墨珣所经历的、所作为的,虽然有些不合常理,但也不至于惊动宣和帝。本朝幅员辽阔,多得是奇人异事,墨珣这根本不算什么。

    “莫不是不打算给恩典”赵泽林小声说了句。他有些怀疑越国公没有听明白宣和帝的意思他让墨珣亲自进宫去寻,然而却没有给墨珣进宫的腰牌。那么没有了腰牌,越国公就算带着墨珣到了宫门口,也是会被拦下来的。

    “应当不是。”越国公也跟着皱眉,“我原也当圣上随口说说罢了,可当我问及,圣上却翻脸了。”

    赵泽林沉思片刻,这才开口,“也未说何时,也未给腰牌,这如何进得了宫”赵泽林说完,在座的人也都反应过来了,“等来了牌子再说。”

    用过晚饭没多久,宫里便来人了。

    因为是宫里来人,所以整个越国公府都出来迎了。

    “师大人,国公夫人。”冯大全被门房迎进了越国公府,这才同府里的主人打招呼。

    “冯公公”越国公笑开了。

    冯大全也跟着笑了起来,“今个儿咱家与师大人有缘了。”冯大全是宣和帝还在当皇子时就派到他身边伺候了,他与宣和帝几乎是一同长大的。不过这种说法在心里想想就算了,若是说出了口,那就是灭九族的大罪了。“不过咱家可不是来找师大人叙旧的。”冯大全看了一圈儿在一群人里找到了一个最小的,“咱家今儿个前来是给墨珣递入宫牌子的。”

    说着,冯大全侧过头去示意身后的小太监将牌子递给墨珣。

    “皇上说了,后天便是好日子,恰好国子监休沐,让师大人巳时带上墨珣进宫去。”冯大全这就把宣和帝的口谕说了。

    因为只是口谕,也不需要摆案下跪之类的,是以小太监直接端着托盘,走到了墨珣跟前。

    墨珣没有关于皇室的礼仪,这一下倒也不知是不是该直接拿起来。

    “拿吧。”冯大全见状,微微颔首冲墨珣笑了一下。

    墨珣转头去看越国公,见越国公也点了头,这才将牌子捏在了手里。

    越国公见墨珣拿了牌子,便开口邀冯大全到屋里喝茶。

    冯大全直摇头,“可不成,皇上还等着咱家回宫复命呢。”

    越国公见冯大全面上十分认真,不似作伪,便亲自送了冯大全出去。越国公虽然不屑这些内监,却也知道这些人得罪不得。早前他丁忧,尚在建州倒也罢了,可现在回了京,还是得按京里约定俗成的规矩来。

    送至门口,冯大全让小太监先到轿子边候着,这才对越国公说“师大人有福气,咱家听圣上的意思,似乎是对师大人认的这个干孙儿十分感兴趣。”

    这话一出,越国公就知道冯大全是在向自己卖好了。但奇怪得很,他在朝为官这么久了,自打先帝大行之后,便再也未被内监这么假以辞色过。那些内监虽然面上毕恭毕敬,却只是守规矩罢了,私下里绝对不会对越国公多说一句的。冯大全与那些人不同,按他与宣和帝的关系,只要他将来不参与谋朝篡位一事,那绝对是可以在宫中安度晚年的。

    “多谢冯公公提点。”越国公谢过冯大全,原是要让身边跟着的侍卫奉上薄礼,但冯大全一看越国公的动作便小退了一步。

    “师大人不用送了。”冯大全面上带着笑,却不谄媚,就如同当真在与越国公道别一般。

    越国公心中狐疑,面上不显,将将冯大全送走之后,才一路摇头晃脑地进了屋。

    赵泽林与墨珣正等着越国公,此时见越国公带着“毫不知情”的表情从外头进来,赵泽林便开口问道“怎么这种神情”

    墨珣刚才瞧着冯公公与越国公在大门口说了一会儿话,而越国公自打冯公公离开之后那表情就有些难以言喻,此时也不例外。墨珣手中握着木质的牌子,一边摩挲着上头雕刻纹路,一边想着眼前这是什么情况。

    伦沄岳当越国公与墨珣他们有话要说,便在越国公送冯公公出府时对伦沄岚说“不如弟弟与我先回馥岚院吧,也好路上一道消消食。”

    墨珣原是要跟,但伦沄岳却冲他摇摇头,“你等国公回来,看看他还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伦沄岳自己也没进过宫,也不懂宫里的礼仪规矩。更何况,他刚才也听见了,后日早晨墨珣就要进宫了,此时不紧着学礼仪待到何时

    伦沄岚自然也知道二哥的意思,对赵泽林说了一声之后,两人就一同告退了。

    是以此时,屋里只余赵泽林与墨珣二人。

    越国公“啧”了一声,“这冯大全的态度有些怪异。”越国公这人私下里说话随意得很,名字与职位换着来。比如怀阳府尹,面上喊人“韩大人”,私底下就是“韩博毫”;丞相吧,面上喊人“钱相”,私下里可能就是“钱正新”了。

    赵泽林与墨珣两人便等着越国公形容冯公公的态度有多怪异。

    “竟是十分友善热络。”

    越国公此言一出,赵泽林也是没想到。他偏头看了墨珣一眼,实在摸不透宣和帝到底是何用意。

    “圣上今日退朝之后让冯大全把我叫到景阳宫去。”这话刚才越国公提过了,墨珣在饭桌上时就已经听出了越国公话语里中的欲言又止。“问我觉得哪位皇子更适合被立为储君。”

    赵泽林眼睛一眨,眼神直了一会儿,又眨了眨眼,“你怎么答的”

    越国公摇头,“我只说,皇上心中必有决断。再加上我对那几个皇子都并不了解,自然也说不出什么来。”

    墨珣闻言,也是一愣。按照越国公一直以来对自己说过的话,那宣和帝对越国公一直以来都并不亲近。越国公还是御史丞的时候,两人也是很明确的上下级关系。越国公并不是什么天子近臣,应当不会被问这种问题才是。

    实在太奇怪了。

    墨珣想着想着,忽然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误区。他一直觉得宣和帝今日的举动十分奇怪,却没有去想过,或许真正奇怪的人是师明远。御史丞责任重大,若不是真正的天子近臣,又怎么会是御史台主事呢

    这么想着,墨珣抬头去看越国公,见他似乎仍是一副无所知的样子,又有些怀疑是自己想多了。越国公既然认自己作干孙子了,那他们便已经是一根稻草上的蚂蚱,不会瞒着才对。

    宣和帝对一个人是否亲厚,那个人自己都感觉不到,那别人又要从何得知呢

    “皇上没有再问了吗”墨珣说完之后便抿着嘴等越国公回答。

    越国公摇头,“没有,只说要自己好生想清楚。”

    奇了。

    在墨珣看来,宣和帝召越国公,其主要目的并不是自己,而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幌子罢了。至于让越国公带自己进宫应该也只是纯粹的好奇罢了。

    虽然墨珣从来不信巧合,但他到了此方空间之后,遇见的巧合实在太多,不由得他不信了。

    “算了。”赵泽林发话,“墨珣还是先学点宫廷礼仪吧,免得进宫时冲撞了贵人。至于其他的事我们暂时不要想太多,这可能只是一个试探罢了。”

    倒也是。

    墨珣点头,说不准宣和帝并不只叫了越国公一个人去问这个问题,只这么一丁点儿动静就搞得草木皆兵也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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