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到来,客人们终于不用绞尽脑汁歌功颂德,坐姿都闲适了几分,众人从京中时局谈到塞外风物,又从塞外良马谈到扬州逸闻,姜长信皆是信手拈来挥洒自如,客人们也兴高采烈十分投机。
    元墨本就缺觉,如今饱餐一顿,之前喝的几杯冰雪烧好像终于融进了血液之中,她的脑子有些晕荡起来,厅上的高谈阔论之声变成一片模糊的嗡嗡响,只有膝下的地毯沉实柔软,虽比不上红茸毯,也够舒服的了
    姜九怀只觉得身后安静得有些不对劲,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元墨已经是眼皮打架,跪在地上摇摇晃晃。
    忽听那边姜长信道“家主,你意下如何”
    姜九怀父母早亡,是由姜长信一手教养长大,琴棋书画皆是出自姜长信的,姜长信于他而言是如师如父,但在外人跟前,姜长信从不以此居功,永远唤他作“家主”。
    厅上众人商议冬日正值闲暇,不如举行一次诗会,想请姜九怀作评审官其实这只是个过场,谁都知道姜九怀不喜欢这些应酬,只待他拒绝,大家便理所当然地推举姜长信担任。
    “此事”姜九怀也知道,正要推辞,只是才说两个字,忽地,背心一沉。
    他微微前倾,随即稳住,幅度很小,外人几乎看不出来。
    背心透着暖暖的体温,微沉的份量。
    满厅灯火,仿佛都摇晃了一下。
    姜九怀一动不动。
    这反常的停顿让姜长信抬眼望过来,他的席位加在姜九怀旁边,轻而易举地,看到那个元二靠在了姜九怀背上。
    姜长信怔了怔。
    底下的官员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但见家主大人长时间沉吟,不由也都关切地望过来,机灵点的如曹方之流,已经在想家主大人可能在为难,自己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帮家主大人婉拒呢
    还没寻思完,姜九怀轻声道“甚好。”
    官员们都愣住了。
    “好”曹方第一个反应过来,每年的诗会都是州府主办,姜长信固然是文采风流众望所归,但家主大人的身份放在这里,有家主大人当评审官,今年的诗会定然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热闹。
    众人纷纷附和,正要举杯高声祝颂,姜九怀双手虚按,众人连忙噤声,不由想起之前无论大家怎么歌功颂德,家主大人好像眼皮都没有多抬一下,看来不吃这一套当下都变得安静了不少。
    姜九怀向平公公招了招手。
    平公公连忙附耳过来。心想这祸害竟然靠到主子身上,纯属自己找死,主子最受不了的就是有人如此近身,哼哼,终于可以名正言顺把这混蛋扔出去了
    “取我的斗篷来。”
    家主大人如此这般吩咐,声音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柔。
    元墨做了个很舒服的梦。
    她梦见自己睡在大片大片的云朵上,身上也盖着软软的白白的云朵,云朵又大,又软,又香。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尖细的嗓音直穿进耳朵
    “安宁公主驾到”
    安宁公主谁她又不认得脑子里模模糊糊这样想,然后才猛然惊醒。
    安宁公主是当今天子唯一的宝贝女儿,是本朝子民唯一的一位公主。
    这一睁眼,才发现眼前依然一片漆黑,她竟然被什么东西罩了起来。
    难道是她酒后昏睡,平公公嫌她失仪,所以把她装麻袋了
    如此这般想着,她揭开一条缝,探出头来。
    她看到一个十七八岁少女走近,那少女生得明媚鲜妍,似一朵带露芍药,嘴角正含着一朵微笑,盈盈道“九怀哥哥”
    元墨半梦半醒,怀着纯然的心情欣赏美人,唔,这一身的衣饰可真是华丽啊,人儿也是生得玉雪可爱,笑起来颊边还有两粒小酒窝呢
    美人的视线蓦地对上了好怕,陡然间发出一声尖叫“啊”
    元墨下意识想堵耳朵。
    美人的身形娇小,元墨真想不到一具小小的身躯竟然能发出如此尖利的声响,简直要怀疑这位公主修炼过佛门狮子吼神功。
    但下一瞬,她也想尖叫了。
    因为姜九怀转过了脸。
    被烈酒和睡眠麻痹的大脑终于恢复了正常,元墨三魂掉了七魄,发现自己竟然趴在姜九怀背上,脑袋刚好从姜九怀肩上探出来。
    姜九怀这一转头,两人息息相闻,鬓角几乎要贴到对方的鬓角。
    他的脸在面前放大,肌肤毫无瑕疵,光洁如玉,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脸上既不惊也不怒,甚至不像往常那样冷冰冰,嘴角还隐约带着一丝笑意。
    这是梦。元墨冷静地想。
    我一定在做梦。
    她把脑袋从姜九怀肩上滑下去,重新缩回方才给她一片黑暗温暖的斗篷里。
    等、等一会儿再睁眼,她一定可以用一种正确的方式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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