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坐在自己身边低着头喝可乐,脸上的血色和她手里的可口可乐一样红得惊人。
    “姐姐,你热啊都秋天啦今儿外面才二十多度,脸怎么这么――”
    话还没说完就被谢云捂了嘴。
    陆鸾处理好了那些食材也出来跟着看电视,和王井龙聊了一会儿修车的事,谢云跟马仔视频,看着谢国平做完今晚晚餐后的例行晚检。
    当下手机发现都快七点了。
    说好放学回家做饭的王檬还没回来。
    一转头,两个大男生还在讨论今儿送来修车厂的那辆思域改装,两位一个亲哥哥一个自称如同亲哥哥的人没心没肺且没水准地嘲笑他们客户要求的汽车改装审美
    总之没有一个人露出稍微担心的样子。
    谢云在心中叹了口气,屈指敲敲桌子“天都黑透了,软妹还没回,你们不打个电话问问”
    王井龙这才想起来这茬似的,给软妹挂了个微信语音,那边手机被接起来了,软妹小小声地“喂”了下,声音带着一点点颤音。
    她说老师拖堂。
    王井龙信了,粗着嗓子说“那我们先做饭了等你都得饿死”,挂了语音,陆鸾站起来走向厨房,谢云难以置信地望着这哥俩。
    这心眼长比榴莲的刺还粗。
    她在要不要多管闲事的纠结中犹豫了三秒,想到了那口味还不错的秋梨棒棒糖,她站起来拍拍裙子,说“我去接她吧,天都黑了,自己坐公车也不安全。”
    两男生没多大异议,谢云拿了车钥匙就出去了。
    十三中离李子巷也不算特别远,谢云开着车到也不过十几分钟。
    初中没有晚自习,到了学校门口谢云看着学校大门都关了一大半就剩一条缝、整个教学楼都黑漆漆的,她一点儿也不惊讶。
    门卫室的保安探了个脑袋出来“都下课放学啦,来做什么”
    大概是见谢云年轻又漂亮,开着辆豪车,他语气还算客气。
    “我妹还在里面。”谢云面无表情地说,“麻烦您开个门。”
    保安半信半疑地嘟囔着“学生都走光了哪里还有人嘛”却还是慢吞吞地开了门,谢云在门卫处做了个登记,就一脚油门直接开车进去,车子驶过白天可能到处是学生、现在空无一人的操场,在黑漆漆的教学楼前停了下来,熄火,下车。面无表情地上了教学楼的楼梯,夜晚空无一人的教学楼黑得渗人,她也一点没有害怕的意思,到了初三年纪所在的三楼,她拨通了刚刚问王井龙他们要来的软妹的电话。
    周围静了,除了电话里传来的彩铃音,隐约从背后似乎还有其他的手机来电铃声乱入微凉的风吹过,有点阴嗖嗖的。
    电话那边接通后迟疑地“喂”了声,显然是不知道这个陌生的来电号码属于谁。
    “我,”谢云自报家门,“谢云。”
    电话那边安静了几秒。
    “你在哪”她又问。
    “那个,还在学校,考试没考好被留下来补课。”王檬小声地说,“你先去李子巷,他们都在陆哥家里――”
    谢云一边打电话,一边回头看身后黑漆漆的一片教室,没有哪个是开着灯的她被荒谬得想发笑,黑灯瞎火补什么课
    王井龙和陆鸾五大三粗像个傻子,她不是。
    “我就站在德语楼四楼厕所门口,”谢云淡淡地问,“你在哪个隔间”
    电话那边立刻失去了声音。
    三分钟后。
    谢云拉开了女洗手间最后一间隔间的门,目光冷静地看着里面站着的小姑娘。
    她浑身湿漉漉的,校服裙子和衣服狼狈地贴在身上,白色的校服上衣因为湿水透得隐约看见里面浅色的内衣。
    漆黑的短发贴在发白的脸上。
    她在发抖。
    见到谢云的一瞬间,她没有多少血色的唇瓣动了动,谢云扶着隔间门的手背青筋凸起。
    “要是不想被发现身上湿,你趁着下午太阳还在从学校走回家应该也干的差不多了。”谢云看着她,淡道,“躲在这里有什么用,你哥他们虽然迟钝,但是早晚还是会发现。”
    王檬没动弹。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到一只温暖柔软的手牵着她走出洗手间隔间,她犹如一具行尸走肉,直到下了楼,被塞进汽车的副驾驶。
    淡淡的玫瑰香是女士香水的气味,那气味将她笼罩起来,驱散了鼻息之间洗手间那种令人作呕的味道,她抬了抬头,正巧看见谢云替她扣安全带的侧脸
    “我”
    “为什么被欺负了”
    谢云打开空调,调到热风,风度最大,中控屏幕上把对着副驾上下对流三个方向的风都打开,让温暖的风吹过小姑娘的脸。
    王檬觉得身上的血液在回流。
    “说,说我有爹生没爹养。”
    王檬怀疑自己也是魔怔了,也可能是车内舒适的温度和香味让她觉得过于安心,憋了很久了秘密就这样被她说出来。
    “说我李子巷出来的,又、又穷还很臭。”
    李子巷的下水管道很老旧,确实常年弥漫着腐朽的臭味,但是这味道当然不会让生活在那里的人也染上
    现在的中学生还挺恶毒的。
    欺负人要什么正经八百的理由啊,随便找一个都是罪名。
    “为什么不告诉你哥”
    “我哥,高三,”她小声说,“我怕他打架闹事被记过。”
    她说话带着颤。
    在电话里就是这种声音,想哭又不敢哭。
    王井龙他们可能真的是傻子,才听不出来异样。
    谢云转身,看着蜷缩在她车副驾驶的小姑娘,一身狼狈,面色白得发青,双眼黯淡得看不见一点光,这种时候,别的学生都坐在家里吃父母做好的香喷喷的热饭热菜
    她却蜷缩在厕所里,有家不敢回,像只湿漉漉、浑身凌乱的下水道里活着的小白鼠。
    她才初三,撑死不过十五岁。
    谢云有点烦,发动了车子开除学校门,停在街边等着汽车空调将小姑娘烘干的时间,她靠在驾驶座那边的车窗,用手机给陆鸾他们报平安,睁眼说瞎话
    ―云云云小姑娘考试没考好,老师说还要十几分钟才放人。
    不当着陆鸾的面撒谎还是没什么难度的。
    发完微信她又看了眼王檬,见她在揉眼睛,假装没看见她手背上的淤青伸手拍了拍她的肩,从汽车储物箱里拿出一瓶眼药水递给她,“去血红丝的,”她说,“别揉,你眼睛太红了。”
    王檬小声说“谢谢”,在滴眼药水的空挡,谢云闲着没事,又打开微信,心不在焉地刷了下朋友圈。
    结果正巧看见今年才上大二的堂妹谢珊新发了条朋友圈,是个新买的chane的包,配字
    阿爸最近遇见企图作乱之人,心情不好,被我和阿妈强行拖出来逛街撒泼打滚让给买了这个,不管什么作乱之人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呢,殊不知最后占便宜的都是我,凭本事靠亲爹,嘿嘿
    谢云面无表情地欣赏品鉴完每一个字,遵守人类社交礼仪地大方地点了个赞,顺手评论已阅,作乱之人现在尤其想送你亲爹下地狱。
    发完三秒,微信震了。
    ―谢珊谢云,你有什么疾病吗
    ―云云云没你病的重。
    ―谢珊你不是有病是什么,自己没阿爸了还看不得别人有
    ―云云云你说的对,是看不得。
    ―云云云所以你也准备好体验没爹的快乐吧。
    ―云云云跟你不一样,我阿爸就算没了我也饿不死,但你和你阿妈到时候去讨饭,恐怕狗都嫌。
    ―谢珊放你老母的屁,你爸才下地狱
    谢云看着嗤笑一声,眼神很淡,她转头看着身边低头闷闷的小姑娘,终于恍然懂得自己的正义感来源于何处看着软妹,她何尝不是看见另一个自己
    至于谢三叔,谢国昌
    不急着下地狱也行,在那之前,至少得先下个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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