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纳森在与迪奥决战的半年后,终于将放弃爵位的相关事宜处理完毕。
    四十多年前,在工业资产阶级与农民的反抗下,恶法谷物法被废除,外国农产品大量流入,打击了以大片土地收取利润的贵族势力。乔纳森见过太多因为不肯放弃那份高傲而破产流离失所的贵族,当他意识到那些工厂主的实力越来越强大、正隐约威胁着他继承而来的大片田产时,他便已经下定了决心去破旧立新,大胆的尝试一条很少有贵族走过的道路。
    前人为了防止子孙放弃世世代代积攒而来的家产,定下了“长子继承制”,贵族的土地全部传给长子并非完全没有要求,按照这种沿袭下来的规定,乔纳森不能拆分或转卖任何手中的土地,他没有管理经验,现状也决不能允许他坐吃山空。
    于是他以上交三分之一的田产为代价获得了上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机会,在史比特瓦根的信息网下,乔纳森成功找到了合适的买家,将乔斯达家剩下的所有土地都卖了出去。乔纳森将留下少量现金,然后便将剩余的钱全部用作了在火灾中葬身的乔斯达家的佣人的补偿款。
    他认为,从情来看,那些家庭失去了家人,从理来看,他们失去了未来能够在十几年乃至几十年都对家庭做出贡献的一个劳动力,在强烈的内疚感的作用下,乔纳森将大部分钱都投入在了赔偿之上。
    决定是在和黛雅与艾莉娜商议后做出的,黛雅是三人中唯一一个从真正经历过极度贫穷生活的那个,她没有任何异议,艾莉娜从来没对成为富家太太有过什么特殊的想法,这个善良的姑娘也对乔纳森的想法表示了支持,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在本地居民们对作为贵族的乔斯达家最后的好评声中,乔纳森参加了移交爵位的仪式,他带着一位作为见证人的公爵的祝福回来,真正成为了一个普通人。
    乔纳森也在这段时间内顺利毕业,花名册上迪奥的名字被一笔划去,法律系失去了一位难得一见的高材生的同时,乔纳森也作为本系第一名拒绝了深造的机会和导师发出的加入学院考古队的邀请,人们感叹着乔斯达家的变故为这一家人带来了多么深重的灾难,但在不到一个月后,当乔纳森淡出他们的视线,他们便也不会再背后说些闲话惹人不快。
    在生活与理想中,乔纳森选择了前者,他与史比特瓦根一同靠两人这段时间的积蓄拉起一支由食尸鬼街混混组成的队伍,在经过品行和能力两方面的筛选后,他们正式开始做些保镖性质的工作。在面对那些熟悉的富商时,乔纳森没有什么落差感,他坦然的接受了现在的平民生活,与底层人民混迹在一起,平和的与对方相处,依然保持着高贵品格。
    社会经济高度发展,秩序却不算稳定,他们生意兴旺,因为从来没有一个强盗和小偷能逃过乔纳森有力的擒拿。
    乔纳森曾询问过史比特瓦根“你确定不想学习些波纹法吗这会让你更轻松一些的。”
    史比特瓦根笑着摇摇头拒绝,他说“只是这样、我还应付得来,别担心。”
    他想,如果让血液中充满太阳能量,虽然不知道这是否能够实现,但他该如何拥抱黛雅呢
    她是那么的娇弱,像是一只含苞待放的花朵。
    他们的生活没发生什么太大变化,乔纳森和黛雅两人没有佣人伺候也一样生活的很好,艾莉娜接管了照顾黛雅日常起居的大部分工作,但事实上黛雅能自己做好很多事情。她的皮肤可以感受前方停滞的微风,所以她能在通透的房间中随意行走;她的双耳可以捕捉被物品反射的声音,所以她能准确的判断自己所需的物品的位置。她在很多时候甚至显得比艾莉娜与乔纳森要灵巧的多,这种表现让他们放下心来,于是艾莉娜也开始全心全意投入工作之中。
    然后黛雅收起在他们的看护下表现出的自在,一个人待在家里,在阳台的高背扶手椅上一坐就是一天。她拜托乔纳森将躺椅换成了这柄椅子,尽管前者显得更加令人感到生活的悠闲,但黛雅总觉得那使她像是一只朝人袒露肚皮的猫咪,将所有的脆弱都暴露在对方面前。
    无论是在贫民窟还是在乔斯达家,高背扶手椅一直是藏起她懦弱与不安定的最好道具,她依偎在其中,甚至可以将脚缩在裙摆里再蜷在椅子上,她从猫咪又变回了一只善解人意的刺猬,无人时团成一团,有人时舒展开身子。
    当艾莉娜与乔纳森回来时,黛雅便从椅子上起身,活动一下略微麻木的双腿,找些别的事做以掩盖自己在椅子上足足待了一天的事实。乔纳森知道她的习惯,但还是贴心的不去揭穿她,他们两个都不想让艾莉娜担心,因此两个人都心有灵犀的没有提起这件事。
    夜幕降临,黛雅坐在扶手椅上单手拂过凹凸不平的书页,轻声将上面的故事念出声来,艾莉娜坐在一张小板凳上为她修剪指甲,乔纳森则站在小花园中侍弄那里的花花草草,他们听着黛雅读出当下十分火热的侦探小说,然后共同感叹着情节设计的精妙和主角的聪明才智,最后轮流洗漱、吹熄蜡烛、结束忙碌而又充实的一天。
    黛雅努力配合着他们的作息时间,但事实上,她在明月高升之时更加精神充沛,她躺在床上,整夜整夜睡不着,然后走到阳台的椅子处坐下,在微凉的夜风中仔细捕捉着黑暗中的一切声音。
    她度过了很长一段的、如此孤寂的夜晚。
    直到她听到了歌声。
    黛雅在某个冬天的夜晚,听到了轻柔而缥缈的歌声,与她所掌握的语言有着某种无法概括的不同、却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的空灵歌声。黛雅难得的在这歌声之下察觉到了似乎还有人在深夜与自己一同无眠,她找到了一点慰藉,每晚都靠着陌生人突然的歌声慢慢睡去。
    她没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因为她不想令乔纳森与艾莉娜察觉到她往日一直没能安然入睡的事实,然后为他们平添苦恼。
    几天后,一个少女提着新鲜蔬菜敲响了大门。黛雅去开门,对方表现出了一种相当纯良的友好,甚至对黛雅的状况也没有显得大惊小怪,她考虑到黛雅此时独自一人在家,并没有应下黛雅让她进去坐坐的邀请,而是本分的站在门外与黛雅交谈。
    黛雅从对话中得知对方是刚刚搬来这里租下一旁房子的爱尔兰人,她来谋生,听说这家的男主人带领着全城待遇最好的劳工队伍,所以来碰碰运气。
    黛雅说她不能替乔纳森决定这件事,让对方晚上再来,在那姑娘离开之前,黛雅忍不住叫住她,犹豫着问道“或许有些冒昧,但昨晚、我不太清楚,但大概是在十点以后了,你、你唱歌了吗”
    那姑娘一愣,她羞涩起来,问道“抱歉,我打扰到你了吗我刚来到这里,白天要找工作,还有许多杂物要收拾,只好晚上动手。”
    “不。”黛雅很快应道,她微笑起来,说,“我很喜欢你的歌。”
    “谢谢。”爱尔兰姑娘高兴地笑道,“我已经开始期待晚上了,你这么好,你的家人也一定非常善良,说不定我真的可以找到一份好工作,否则我就不得不再从这里搬去城东棉花厂的大宿舍里了。”
    乔纳森和艾莉娜回来后简单吃了晚饭,三人坐在壁炉边做着各自的事情,乔纳森读着书,艾莉娜则和黛雅一起缝补衣服,木头噼啪的爆开火花,黛雅已经对白天还是黑夜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了,于是她莫名就在此时昏昏欲睡起来,感到眼帘沉重的抬不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黛雅迟钝的察觉这声音和白天听过的敲门声简直一模一样,乔纳森起身去开门,她出声提醒道“乔纳森,大概是白天时拜访过的一位年轻姑娘,她是来找工作的,如果你不需要她,可以先想想如何拒绝再去开门。”
    “哦,是吗。”乔纳森脚步顿了顿,他思考了两秒,然后说道,“好的,我知道了。”
    黛雅点点头,然后将手中史比特瓦根被划开一道口子的衬衫向前捏了捏,继续小心地为他缝起来,她做的很仔细,甚至比艾莉娜缝好的衣服更加令人满意。艾莉娜凑过来看了看黛雅精确地做好每一次穿针引线的动作,她感叹一句,然后有些期待的问道“那个啊,黛雅,我有个小小的请求。”
    “嗯”黛雅停下动作,抬起目光歪了歪头表示询问。
    “我想拜托你在我的婚纱上,绣上一朵红蔷薇,再在乔纳森的婚纱上,绣上一朵白蔷薇。”艾莉娜微笑起来,“我和乔纳森想要带着黛雅的祝福度过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
    黛雅微微一愣,她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这个姑娘意识到艾莉娜正在无比真诚的邀请她参与到他们的关系中去,这是一件意义不凡的事情,因为它不仅代表着黛雅对他们爱情的美好祝愿,更象征着艾莉娜与乔纳森愿意在结合后也无怨无悔、真心实意的照顾、包容黛雅的想法。
    这是他们两人深思熟虑后的邀请,如果黛雅答应下来,他们就能放下心,确定她是真的准备好了迎接新的生活。
    这种试探让黛雅万分感激,她鼻尖酸涩,然后垂下视线,她闭了闭眼,觉得嗓子像是被棉花塞住,水分被其吸收,于是吐出的每个字都干涩起来。黛雅深吸一口气,然后勾起嘴角,轻声应道“好啊,我会绣出大不列颠最美的蔷薇花,作为给你们的新婚礼物。”
    她当晚一夜没睡,黛雅揪着一块布料,她用针尖在布上划来划去,似乎已经开始准备起要在婚纱上绣出的花样,她依然蜷在那把扶手椅上,夜风拂过她的皮肤,从袖口的缝隙钻入更隐蔽的地方去,过了一会儿,大抵是实在寂寞,她将头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捋顺着心底乱糟糟的想法,手指无意识地在布料上抚摸着,然后轻叹一声。
    她耳边又传来细微的、悠扬又空灵的歌声。
    黛雅听着这歌声又想起今晚和乔纳森单独谈了很久的爱尔兰姑娘,她忙于准备装点两三个月后便要使用的婚纱的图案,一时间忘记等乔纳森回来问问他结果。她想要询问一下那位爱尔兰姑娘,却敏锐的捕捉到了她歌声中的一丝失落与忧伤,黛雅心中已经明白她得到的答案必然没像她期待中的那么完美,便也放弃了再去过多探究的想法。
    那姑娘前几天忙着收拾搬到这边来的杂物,这几天大抵又忙着收拾从这边搬走的杂物,大概从黛雅第一次听到歌声开始计算的半个月后,突然出现的爱尔兰小调便又毫无征兆的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黛雅又一次夜不能寐。
    对于平民乃至贫民来说,冬天是一年中最难捱的季节,乔纳森和艾莉娜晚上休息时几乎只坐在壁炉跟前,黛雅此时对冷热并不是很敏感,一向身体怕寒的她便成了坐的离火焰最远的那个。
    圣诞节将至,乔纳森与艾莉娜的婚礼暂定在明年的二月初,时间不算紧却也不算宽裕,裁缝店的老板会在平安夜前将婚纱送来,他们尽量提前了交货日期,以给黛雅充足的时间准备那两朵蔷薇花。史比特瓦根为黛雅送来了大棚里精心培育的玫瑰以让她更加熟悉,黛雅已经画好图样,只等拿到婚纱便可以开工。
    乔纳森准备了精致的圣诞树,艾莉娜则将大大小小的礼物盒堆在树下,他们精心准备着圣诞节的一切,黛雅却没有参与其中。
    圣诞节是为了纪念耶稣的诞生,她与迪奥都不信教,在乔斯达家的七年间,迪奥一直维持着一个相当良好的形象,他与乔斯达爵士一起出席每年的圣诞节晚会,拓宽自己的人脉,和那些贵族家的公子打成一片,每次这时,黛雅都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并不愿意踏入那种喧闹的地方一步。
    现在想来,迪奥能在圣诞节表现出和平时不同的喜悦感,明显是为了更好地进入贵族社会、以便未来夺取乔斯达家的财产,而黛雅并没有思考那么多,她不介意在宗教方面与乔斯达爵士和乔纳森产生冲突,因为她没必要塑造完美形象,在解释了自己从贫民窟时便没有信仰一谈后,乔斯达爵士慷慨的允许她维持现状,因此黛雅一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按照节日习俗庆祝一次圣诞节。
    这是迪奥与她分别后、她迎来的第一个圣诞节。
    乔纳森曾向艾莉娜解释过黛雅的习惯,两人最终决定今年只是象征性的庆祝节日便好,黛雅看出了他们的想法,直言不需要为了迁就她而改变本身的习惯,她已经找到了一个共度圣诞的伙伴,所以他们大可以去外面好好享受一天二人世界。
    婚纱与西装在前一晚便送到了黛雅手上,她一夜没睡,却也没去阳台上坐着,婚纱和西装对于她和那把椅子来说都显得过于厚重,她生怕自己一个不慎便弄脏了洁白的纱料,因此她洗净双手、换上干净的长裙、小心翼翼的坐在床的中央,这才将婚纱与西装从防尘袋中取出。
    她甚至是虔诚的拂过柔软的布料,然后取出针线和自己已经绣过一遍的图样,然后朝乔纳森西装内衬衫的领口比去,她察觉到自己的图案比需要绣上去的花样大了一些,然后便拿着准备好的旧样修改起来,乔纳森敲门进来时,黛雅还在低着头专心致志的刺绣。
    “黛雅,我和艾莉娜要出门了,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乔纳森柔和着眉眼站在门口,瞧着那甚至连头都没抬、只是应了一声的姑娘笑,“不用太着急,黛雅,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呢。”
    黛雅这才将目光移到他身上,她微笑起来,说道“祝你们玩的愉快。”
    她并没有回答乔纳森的问题,接下的话已经透露出她的迫不及待,她眉眼间的神色让乔纳森察觉到,黛雅必定是会尽全力完成这个任务,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马虎,她的话显然是逐客令,乔纳森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说“好吧,我不打扰你了,艾莉娜准备好了午饭和晚饭,如果你也想要吃点什么的话,厨房的柜子里有我买回来的甜点和饮料,血在冰块里镇着,你们都记得加热后再吃。”
    “嗯嗯。”黛雅忙不迭的应着。
    乔纳森又嘱咐了她几句话,然后终于和艾莉娜出了门,两人至少要吃过晚饭才会回来,黛雅有充足的时间在今天就修改完这个图样。
    史比特瓦根拿出门框上留下的备用钥匙进入房子时,黛雅甚至没能注意到他的到来,她一心扎在刺绣中,低垂着眉眼,倒是真的做的有模有样。黛雅没法用眼睛看见图样的具体位置与大小,她只能用指尖、用心灵去切实感受每一针的位置,就算她的听觉再怎么灵敏,当她刻意忽视其他事情时,那甚至能够捕捉风声的双耳也不会察觉到其他事情。
    男人熟稔的走进玄关,他将大衣与帽子挂在门口的衣架上,略有些忐忑的整理了一下衬衫与领带,这才向屋里走去。
    仔细算起来,他已经有五天没见到黛雅了。
    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而且无论关系如何亲密,他毕竟不算是乔斯达家人,即使对黛雅感到万分思念,他在乔纳森真正安顿下来后也不过是周末下午才会提上一些日常用品和蔬果到这里来和三人共进晚餐。
    史比特瓦根曾和三人无意中聊起过关于宗教信仰之事,虽然黛雅似乎没什么太大兴趣,但她还是认认真真的听着他们的对话,然后史比特瓦根发现,这个在贵族家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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