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棠以前总觉得自己的夫君是天上的谪仙, 不食人间的烟火。

    现在天仙总算是脸朝地落下,摔裂开了口子, 露出一身的毛病。

    今日又多发现了一样毛病他这嘴可真是欠打呢

    先不说香臭,外祖父将他踹伤,若是崔行舟追究起来,外祖父不占理。不过他做得也真是太过了特意将伤口处递过去, 迎着外祖父的脚,能不出血吗

    崔行舟的腿伤犯了,直说不能回城外大营,要在眠棠的小院子里歇息才能养好伤。

    没有办法, 这件事儿的确陆家理亏,眠棠也赶不走他, 只能让他又住进小院子里。

    崔行舟倒是觉得惬意。

    在西北一个人苦熬了这么久, 如今又能呆在有眠棠的小院子里, 恍如间,好似回到了江南灵泉的北街, 看着猫儿绕着花间扑蝴蝶,手边是眠棠给他泡的香茶, 全是岁月静好的祥和。

    而那女子一身宽袍,云鬓堆腮, 低头敲打着算盘。那噼里啪啦的市侩声音, 在这院子里, 却恍如天籁幽弦, 很是让人听得上瘾。

    若不是万岁催得紧, 崔行舟觉得自己能在这住上小半辈子,这么想着,他便挨着眠棠坐下,顺手拿了梳子替她梳理乱蓬蓬的头发。

    晓得她还恼着自己,不愿跟自己同睡一屋。

    崔行舟并非急色的人,虽然时时都想按着她煮粥,可是如今做饭还夹生,只能自持着不惹得她恼。

    不过一大早时,他还是忍不住去了她的屋子闹她,惹得她没有梳头,就急匆匆扯衣起床,气鼓鼓地坐在桌边理账。

    这头发不梳怎么行崔行舟替她梳拢一下,幸好她的起床气似乎消了不少,倒也乖巧地让他梳理。

    眠棠知道天上下来这位,沾染着一身无赖气息,哄撵不走他,就任着他梳头,自己继续理账。

    崔行舟一边梳理着她如乌缎的长发,又语重心长地说教道“跟我置气归置气,生意还是要理的。你当初倒是一走了之,灵泉镇上的生意也不管了。好在掌柜尽心,没有出什么大乱子,等回了眞州,你要好好打理。这些都是你的嫁妆,存得厚实些,将来也能传给我们女儿啊”

    眠棠抬头挥开他摸向自己脸颊的长指,垂眸问“哪个要生你的女儿”

    崔行舟垂眼搂紧了她道“你走的时候,西北军一路开拔,本以为离你越来越远,便可不用想你了。可你明明来西北贩羊都不肯见我。我听说时,心里真是难受,更不愿去想你以后跟别人结婚生子的样子。所以我让人看紧你,不让你嫁人我这么难受,而你心里其实也有我,现在你这么坚决不嫁,难道你就能忍心看着我娶别人”

    眠棠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只是她知道,在她心里其实也不是那么无动于衷,尤其是他说他心里难受的时候。因为她明白,那是什么样的滋味

    崔行舟见眠棠不说话,便知道她其实也听进去了,于是又道“淮阳王府又不是龙潭虎穴,我更没有通房丫鬟,婚前美妾,跟你争宠相斗。你只需要敬奉我母亲就好。而且王府也不是乡绅地主家,时兴恶婆婆磋磨儿媳妇那一套。我母亲每天里茶会戏社忙得很,你晨昏问安能看见她就不错了,有什么可担心的 ”

    眠棠偏脸儿看着他“我母亲当年想得也简单,可得了父亲厌弃时,家里的老仆都能跟她顶嘴。你们王府规矩大,我是个无根基的,若是被你骗的嫁进去你哪天看我不顺眼了,连个看门狗都能跟我吠”

    崔行舟听了,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若说别的我还信,就你柳眠棠的脾气秉性能任着下人欺负若是有狗朝着你吠,只怕也要被你掰了狗腿喂狼了我府里的大嬷嬷李妈妈不也被你摆布得明明白白了吗”

    眠棠被他怼得有些无话,他说得有道理。若是有人平白无故欺负她,她的确是不能忍的。

    可是真入了王府要应对的人情世故,绝对不像崔行舟说得这般轻巧简单就是了。她生平胆子很大,从来不发怯面对任何事情,但是这次,她真是有些怕了,被崔行舟骗怕了

    “你我的感情,不过是空中的楼阁,骗局一场。且不说你用了几许真心以前我敬奉着你,相处得甚是融洽,可我入了王府,恐怕就没那么多的快乐了你若真心爱我,便就此相忘江湖我不想以后想着你尽是悔不当初”

    她想的,远比一个十九岁的姑娘想得要多。以前在北街里哪叫真过日子不过是过家家酒一般而已。

    他一时头昏,冲动着要娶她,她若也头昏答应了,婚后便是无尽的烦恼事情。他是生来做大事的,需要的是与他相配,能从容应对王侯贵胄交际的贵夫人,而不是老太妃都不能认同的江湖儿女。

    母亲当初也是爱极了父亲的,不然也不会拼着嫁过去给哥哥当后妈。可是后来怎么样深浓的爱恋,在婚姻的细碎日子里回消磨得什么都不剩了。

    想着母亲临死时,哀怨以及的眼神,却绝口不提父亲一句,眠棠就曾暗暗发誓,她嫁的丈夫一定是要真心地尊重,礼待她之人。

    母亲生前时时被人戳着脊梁骨,嘲讽她攀附官眷的日子,她一天都不想过

    如今崔行舟逼迫得紧,她也将心里话尽是说了出来,只求他明白她的想法,好聚一场之后,也就好散了。等久久不相见时,相信他也好,她也罢,初时都会难受,但总会有情淡了无痕的一天。

    崔行舟耐着性子听她讲完,拧着剑眉道“我并非你父亲,也知你什么样子,怎么会日后嫌弃你只要心里满装着我,那些个杞人忧天算得了什么没听过人因为噎了一下,就不吃饭的。至于我骗了你,一早便认了,你狠心离开我这么久,也是解气得够了。若是因为这个你就拒了我,我可不答应”

    干脆扭过她的脸,照着那香唇热切地吻了过去。

    柳眠棠被他哄得有些意乱心烦,亲过一场后,也不爱跟他说话。

    崔行舟贴着她的耳朵,低低道“从来没见你这么瞻前顾后过,难道我骗了你一场,你就这么轻易放过我既然我骗了你的色,换你骗我的财可好到时候我将彩礼给足了,你若觉得风头不对,就卷着彩礼走人”

    眠棠被他说得噗嗤乐出来“我又不是土匪,怎么卷你的彩礼走”

    崔行舟见她松缓了态度,又低低说“今晚跟我住可好我昨夜想你想得后半夜都睡不着”

    她总是不答应,他就只能干饿着不能食。试问哪个血气方刚的男儿能忍得了这么久的素。不管眠棠答不答应,他今夜都要留宿在她的屋子里。

    铁石心肠的女人,难道她每每午夜梦回就一点也不想他们曾经的恩爱缠绵吗

    眠棠这次狠狠瞪了他一眼,起身要出去,他则在她身后懒懒道“一会吃过午饭,我还得去陆府陪老人家下棋。若是回来的晚,晚饭许是就在那儿吃了”

    柳眠棠没想到崔行舟这么不拿自己当外人,来不及斥责他,便紧声问“你又去外祖父家作甚谁邀你作客了”

    崔行舟紧盯着她被亲吻得嫣红的嘴唇,漫不经心道“今晨,我让莫如提送的拜访条子,你外祖父准了,还说留我吃晚饭没事儿,你忙你的,我自己去就行。”

    眠棠如何能安心忙自己的谁知道这满肚子鬼主意的王爷去了她外祖父的家里,又要设什么套子坑人

    所以到了最后,眠棠还是跟着淮阳王脚前脚后地到了陆家。

    以前,眠棠总是认为夫君待人有些慢热发冷。但是几次的事情都证明,崔行舟的态度冷热是可以把控自如的。

    而这两次来陆家,崔行舟似乎立意将亲民随和的作风进行到底,跟陆家几个小辈也是亲和大哥的态度,跟着他们在院子里说笑了一阵,还切磋演示了小擒拿的手法。

    陆家人都尚武,对于小字辈来说,千金的黄玉核桃也不及一套凌厉劲道的拳法叫人羡慕。

    一时间,“崔公子”的称呼已经自动变成了“崔大哥”。

    不知为何,外祖父并没有跟家里人声张淮阳王的身份,是以小辈们全无顾忌,跟崔行舟很是热络。

    表哥表弟们在庭院里演拳,女眷们则坐在厅堂里听着二房的全氏说着昨日定亲的事情。

    眠棠也是今日才知,那苏家过礼的单子单薄得很,略有些不上台面。

    据全氏的父亲介绍,苏家乃清流,不实行奢靡浪费的那一套,儿女的婚事上也奉行先贤从简的风尚。

    全氏虽然平时极力向官眷身份靠拢,可在女儿的婚事上却市侩得很,这彩礼少得一阵风能刮到天上去,叫人脸面怎么挂得住

    不过陆慕认为全氏眼皮子浅。想他陆家也不过是镖师出身,攀附上苏公子这样的官宦人家,若再像小乡穷民般贪图多些彩礼,就太让人看不起了。

    所以陆家非但不能提,反而自己准备嫁妆要厚重些呢。

    大房的表姐寻空子时,偷偷跟眠棠讲,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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