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都没有,不觉得可悲吗”
    “闭嘴”
    男人大吼一声,震得我耳膜嗡鸣,又有股呕吐的冲动。他的面庞已经变得像烧化了的陶器,被狂躁而烈焰所煅烧着,五官的边界都显得模糊;几乎喷吐而出的实质化的激烈情感在我脸颊、颈侧上盘旋不散,引起一阵阵细小的战栗。
    为什么如此激动说什么拼命报复说到底,我们以前有过交集吗
    他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的脸。动作不知为何放轻了,声音也低下来。那双眼睛,当熊熊燃烧的扭曲的火焰褪去时,才显露出余烬下真实的底色像是风化的琥珀、参天的林木与地底深处的土壤一样,纯净的暖棕色。
    不知何处的神经被触动了。
    明明什么都没有想起,我却不由自主地感到惊慌。
    男人嗤笑一声,听起来像是有人往路边粗鲁地啐了一口浓痰“想起来了吗看看我的脸看看我的左手。肩膀以下,全部是假肢这个切面,不觉得很熟悉吗像是被轻薄锋利的刀刃一下斩断,快得像是用美工刀割开豆腐想起来了吗,想起来了吗啊啊,为什么在发抖刚刚那副看臭虫一样看着我傲慢样子呢”
    在发抖吗左臂的那个伤口,的确是我的赫子造成的
    颈侧缺少的一大块肌肉,怪不得看上去像是野兽咬噬造成的巨大伤口
    那个位置,还有眼睛和头发的颜色尽管竭力抗拒,还是有个名字从记忆深处的残渣里浮现了出来。
    “你终于想起来了,你已经完全记起来了”他用快要哭泣一般的狂喜的声音诉说着,几乎怒吼着嘶声催促,“叫我的名字说出声来让我听见,说我叫什么名字”
    和印象中俊朗而外向的青年截然不同。
    眼前的形象,更类似与希腊神话之中扮演丑角的火神,畸形、暴怒、面目可憎。
    为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我。完全应该归咎于我。他说的复仇一点也不错,是我吃掉了他的后半生,把他变成了,这幅模样。
    “是伯恩啊。”
    放弃了始终缄默以对的消极抵抗,在浑浑噩噩之中,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成了进入这间刑室以后的第一句话。
    是和金初次相遇时,用叫做“弗娜”的假身份骗来的猎物。进食刚开始就被金发现打断,我只顾忧心自己的前途,完全把这人抛之脑后了。
    他的动作在听见名字时些微停滞,像是生锈的机械面对复杂操作不知如何反应,只能全面停摆。狭小的室内一片寂静,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也不知道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你为什么没有死掉如果用死亡换来解脱,对你来说不也很不错为什么要再次出现,用这幅样子交换我的愧疚
    该说对不起吗多可笑啊。狩猎的时候我何曾替猎物考虑过,死去的死去了,反而要向侥幸活下来的道歉真是虚伪,恶心透了。
    对不起骗了你、对不起想杀了你、对不起没能下死手归根结底,我到底在为什么东西感到愧疚
    有个尖锐的东西在胸口刺痛着我。明明无形无相,存在感却那么鲜明,像是被迫吞下一大口玻璃碴子,眼泪都痛得要掉出来了。
    他花了一点时间把那个名字和现在的自己合二为一。声音更加嘶哑了,宛如刚从捕兽夹里挣脱的猛兽。
    “解释。对我,说点什么。为什么要做那种事,为什么,是我”
    我看着他,声音和表情冷漠得让自己都感到惊讶。
    “你是小孩子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以他人为食,每天只要想活下去就要杀人,你也好别的家伙也好,只要能饱腹,谁都可以。要怪你自己运气不好吗不是你一头撞进来的吗”
    男人并没有被激怒,反而像是在随手买的彩票上开出了头奖一样,真心实意地咧嘴笑了起来。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这就是我,最想听见的答案。我之前会想,万一你真心实意地流泪、说自己也是迫不得已,那之后一心只想取得我的原谅面对那样的你,我该怎么做我是否还能环抱着仇恨下手虽然是天方夜谭,不过这想法可真是让人憋屈你现在这样反而最好。”
    “你现在这样反而最好,就和那时候一模一样。”
    他用粗糙的手指摩挲我的脸颊,直起腰来,从怀中掏出一卷黑布缓缓打开。其中裹着的一排rc抑制剂最先露面,随后是各式各样的钳子、镊子、手术刀和镰状拉钩,闪着让人窒息的冷光。
    “不过是类人的凶猛害兽而已。带来再多痛苦也无法产生共情,只是一味把人类当成食粮,你就是这种东西。”
    “现在我要开始报复了。这生不如死的几年所积攒的恨意,一并反还回去的话,你会不会哭着求饶,由此产生一丝痛悔不,野兽会有这种感情吗”
    “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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