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荣两只手都提着菜,面向她,露出尴尬无措又纠结的表情。
    云念想穿越回半分钟以前掐死那个要说话的自己。
    但又忍不住觉得有些委屈。
    她好像还是有点儿高估自己了。
    很难有人可以在付出得不到任何回应的同时还一直保有信心的。
    头一回,云念没有为自己的发言作出解释,没有给冬荣一个台阶。
    不是不想解释,只是没想到有什么话能缓解尴尬。
    好像不管说什么都只会更尴尬。
    那就只能假装没说过了,反正一会儿到家,吃完饭肯定就忘了这回事儿。
    她生硬地碰了冬荣一下,笑道“哎呀跟你开玩笑呢,赶紧回去吧。”
    说完也不敢看他,抱着袋子就往前面走。
    冬荣站在原地停顿几秒,抬脚跟上。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其实是想答应的。
    但心里又总有一个声音在说再等等。
    再等等。
    等他更好一点。
    再减半片药。
    就半片,他就回去工作。
    至少他得有能力跟她去任何她想要去到的地方。
    不可能让她跟着自己窝在这个小小的城市,这个小小的一隅。
    她的家不在这里。
    她的生活也不在这里。
    两人各怀心事,沉默地走到电梯口。
    今天周五,这个点又正好是下班高峰期,也是爷爷奶奶们接孙子孙女回家的高峰期,因此电梯门口聚集了许多大爷大妈,七嘴八舌地聊着天,热闹得很。
    粗略一听,只觉得声音很嘈杂。
    但仔细听来,他们似乎都在聊同一件事情。
    “这事儿是真的不是假新闻吧”
    “哪能有假,我那个大外孙就是那学校的现在学校里老师都给孩子说的不准讨论这事儿”
    “那学校不是挺好的么,考进去多难怎么这么想不开”
    售楼处和物业连在一块儿,云念工作的时候也经常见到这群大爷大妈,在里边儿混了个眼熟。
    她一向喜欢热闹,好奇心又强,便顺嘴多问了句“什么事儿啊”
    旁边的大妈很热情,立刻拉着她说“就咱们江竹的那个新立中学,你知道的吧”
    新立中学是江竹市最好的中学,国家级重点高中,云念卖房子也是要了解这些的,连忙点头,“我知道,这学校怎么了”
    “前两天死了个人”大妈捂着嘴压低声音,“听说是跳楼死的,新闻都还被压着呢”
    “跳楼”
    云念愣了愣,心里莫名一紧,“自杀吗”
    “自杀”这两个字像是触动了冬荣某根神经,令他条件反射一般抬眼看过来。
    云念此时正在和大妈说话,后脑勺对着他,没注意到他的情绪。
    “就是自杀,听说是得了什么抑郁症,哎哟那个折腾的,回家去待了几个月,又被家长送回学校了。”大妈叹着气说,“这不是高三了吗,孩子压力大啊”
    “唉,现在的小孩儿,这个心理承受能力实在太弱了”
    一位大爷立马接上话,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说这这这这小孩儿够优秀吧,养这么大,得费父母多少心思怎么她就想不开呢她这么一蹬腿,好了,走了,留着爸妈黑发人送白发人,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呢”
    “唉,现在的小孩儿,就是过得太幸福了,像我们那以前,肚子都吃不饱,可没这么娇气。”
    “按我说,这心里的病就是惯出来的所以养孩子可真不能太娇惯受不了一点儿挫折”
    “你说这小孩儿要自杀,他怎么就不想想家里人呢”
    “现在小孩儿就是自私啊”
    “这哪儿还能想着家里啊,现在小孩儿跟爸妈都仇人似的。”
    “太吓人了哎呀”
    “我得回家去跟我孙子好好讲讲,可千万别学这样”
    “有什么事儿要跟家里人说啊可千万不能憋心里”
    “听说本来还没什么的,出去看了趟医生,说什么重度抑郁症,就开始吃药,得,更严重了。”
    “这心理医生他就不是什么正经医生好好的人都给医坏了”
    “心理上的问题还是得从心理上根治嘛,俗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吃药有什么作用呢”
    “哎哟这爸妈真是造孽”注
    见他们越说越离谱,云念再次后悔今天说错话。
    她就不该去凑这个热闹
    电梯到了,大伙儿蜂拥而上。
    云念拉着冬荣留在最后,没上那趟电梯。
    等人都走完了,她才敢回头,小心翼翼地观察冬荣的表情。
    也不敢把担忧表现在脸上。
    因为医生说过,他最不喜欢被人可怜。
    然而冬荣的表情很正常,甚至还对她笑了笑。
    “没事。”他轻声说,“以前我也听了很多这样的话。他们不了解,我不在意的。”
    “我没担心你,你现在不是都好得差不多了嘛。”
    云念故作轻松地提了提怀里的袋子,“我就是想说,咱们今晚能不能吃点儿甜的啊我们不是买了草莓吗,做个草莓蛋糕怎么样”
    “好。”冬荣点头,“再做一个大布丁。”
    见他还有心情吃布丁,云念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两人说说笑笑地回了家,先前在超市外面的表白仿佛没有发生过。
    在电梯门口听的那些话也仿佛没有听见过。
    薯球被云念揉了脑袋,从她手底下钻出去,跃到冬荣身上,爪子勾着他的上衣领口,用毛茸茸的头去蹭他下巴。
    糕糕一边打扫一边用东北话碎嘴。
    电视机开着,里面放着搞笑类的综艺节目,欢快的笑声从音响里传出来。
    云念将买回来的东西分门别类地装进冰箱。
    冬荣开始洗草莓,做草莓蛋糕和布丁。
    打蛋器的声音。
    断断续续开关冰箱门的声音。
    猫的喵喵声。
    机器生硬又搞笑的说话声。
    云念讲笑话逗乐的声音。
    冬荣偶尔的轻笑声,和他动作时衣料发出的轻微沙沙声。
    房子里充满了烟火气。
    幸福的,充实的,温馨的烟火气。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将近两个月了。
    他们就像很要好的合租伙伴一样,融洽而和谐地在一起生活。
    谁也没越雷池一步。
    谁也没把自己的负面情绪表现出来。
    好像会永远就这样美好下去。
    吃完晚饭,云念陪冬荣看了一会儿电视。
    到十点左右,他说有些困了,两人便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云念还要上班,起得很早。
    不过冬荣比她更早,还做好了早饭。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是这样的。
    早上没有睡懒觉,说明他晚上睡得很好。
    身体上的反应是无法骗人的。
    如果他昨天真的受到了影响,那晚上肯定会失眠,早上起床看着也不会这么有活力。
    云念彻底放下心来,吃完饭就背着包出门上班了。
    今天是周末,售楼处人特别多。
    整整一个上午,云念忙得脚不沾地。
    本来午饭也没时间吃的,那时间正好轮到她去门口接待客户。
    但可能是因为太累了,她莫名感到特别心慌,想休息一下,便和同事换了岗。
    在休息室坐了不到两分钟,她就焦虑地站起来,拿着手机想给冬荣打个电话说不回去吃饭。
    电话通了,但没人接。
    云念心中的不安到达顶点。
    她什么也没顾得上,拔腿就往家里冲。
    连等电梯的时间都变得如此漫长。
    以后一定要换个一梯一户的房子。
    以后。
    以后
    云念忽然有些茫然。
    她的以后里,会有冬荣吗
    电梯到了。
    云念没再多想,进入电梯,攥着手机紧张地盯着上方显示屏的楼层数。
    不会有事的。
    她在心里默念。
    这个时间,冬荣一定在做饭。
    以前这时候给他发消息他也不回的。
    他忙着呢。
    他在厨房,卧室在手机
    “艹”
    云念烦躁至极地一捶砸在金属板上。
    她已经连思维都是乱的。
    以后一定不买顶层。
    这么久。
    怎么这么久。
    太久了。
    还好门锁是指纹锁,一按就能开。
    否则,现在这个心情,云念真不确定自己能把钥匙怼进孔里。
    屋内很安静。
    猫不在。
    扫地机器人在充电。
    厨房里没有人。
    干干净净的,完全没有动过。
    人呢
    云念攥着手机的手指发白又发青。
    人呢
    她不敢喊。
    好像只要自己不主动招惹,糟糕的结局就不会来。
    穿过辽阔的客厅。
    没有人。
    走廊也好长。
    没有人。
    云念把手放在冬荣卧室的门把上,浑身微微发抖。
    他在睡觉。
    对,一定是。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按下把手。
    “喵”
    门缝中挤进一束光线,在地板上投下冰凉的影子。
    薯球趴在床尾,一只眼睛沐浴在光里,逐渐转变为竖瞳。
    云念的动作停住了。
    “冬荣”她小声地唤。
    回应她的只有更小声的猫叫。
    薯球好像被吓坏了,趴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云念摸索着,颤抖地摁开了卧室内的灯。
    这个房间的窗帘遮光性太好了。
    所以才让这里如此黑暗阴沉,压得人喘不过气。
    以前没觉得。
    现在才发现,这个男人,他一直和这样的环境融合在一起。
    融得很完美。
    屋内全是酒味。
    床边散落一地的酒瓶,酒水蔓延到床底。
    就算没有别的,他也应该酒精中毒了。
    云念以为自己是很缓慢地走到了他身边,但实际上她是扑过去的。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动作有多快。
    冬荣的手腕很快被包裹得严严实实。
    云念用沾满鲜血的手指滑动屏幕,拨通120电话时,她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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