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无数次地想到放弃,想到死亡。

    某一天他睁开眼睛,汗水渍进眼睛的疼痛中,眼前的天空蓝得像画,云朵白得像梨花瓣。他突然模模糊糊地想起什么,似乎有一个笑起调皮又精灵的姑娘,她总会雀跃地叫着他的名字,不远万里前来接他回家。

    遗忘了所有的他,毫无理由地这么确信着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只要活下去,他就能见到她。这就是活下去的意义。

    试炼结束的那一天柏清和思薇来把他唤醒,开心地告诉他最后一次试炼结束,从此之后他再也不会受苦。

    他并没有觉得很开心。

    命运在最后一次历练中叩问他的内心,若你一无所有,躺在病床上,对你周围的人没有任何价值。你并非天机星君,你并非雎安。

    你是蝼蚁,是尘土,你百无一用。

    那你是否还想活,你为何而活

    他还想活,活着去见一个喊着他的名字,来接他回家的姑娘。一个无论他是谁,无论他有用无用,都会坚定不移地拥抱他的姑娘。

    清醒的那一刻,他明白等待虽然是他决定开始的,却无法由他结束,只能由她来断绝。

    如果她此生都不再出现,那么他就只能攥着棉线的这头,茕茕独立一生等候。

    现在这等候终于以她的死迎来终结,他可以不用再等了。

    她不会再回来了。

    “是我射出的箭,你最后一眼看到我,该有多难过。”他低声对怀里那个姑娘说道。

    “对不起。”

    寒冷从他的心底慢慢地蔓延开,就像是经年累月荒置的庭院中,疯狂生长的杂草藤蔓,一层层沿着他的四肢百骸缠绕而来。

    他本能地想要克制这种寒冷。

    就像这许多年来他所做的那样,如人们所期望的那样,断绝所有微弱的失控的可能。

    可是他觉得很累了。

    放任

    这种寒冷蔓延之后,他蓦然发现这种寒冷早已在他的身体里生长多年,根深蒂固。

    从前是孤独,如今是绝望。

    即熙打发走了要来替她的思薇,终于在黄昏时分等到了雎安,他披着落日余晖从冰窖里走出,带着一身冷冽冰霜。即熙立刻站起来,没忍住打了个喷嚏,便看见雎安转过头,身形略微一顿之后向她行礼。

    “师母。”他的语气平静如常。

    寻常到即熙怀疑自己通过纸人看见的那个流泪的雎安,只是幻觉。

    即熙有些手足无措,磕磕绊绊道“雎安,我都听说了你怎么样啊”

    雎安起身,淡然说道“多谢师母关心,我在您封星之时离开封星殿,并非对您当选有异议,请您见谅。”

    “这个我知道。”

    “还有,我这段时间对您有些误会。”雎安很浅地笑了一下,说着“若言谈举止有逾矩还请包涵,以后不会了。”

    即熙对他所说的“误会”、“逾矩”完全摸不着头脑,就先支支吾吾地答应下来。她刚说完没关系,雎安便再次行礼转身离开,动作从容流畅。

    他看起来太冷静太正常了。

    即熙迷惑地看着雎安的背影,心想是她杞人忧天了么或许雎安根本没她想得那么难过。

    毕竟七年过去了,再深的感情,也是会淡的罢。

    在那个黄昏中从冰窖里走出的雎安,似乎把悲伤全留在了冰窖里。他言谈举止如常,继续出席了封星礼之后的各种会面和宴席,向前来的仙门百家为封星那天的失态道歉,优雅得体,令人信服。

    柏清不禁为此长长舒了一口气,他还怕这位师弟会像第一次试炼时那样,挣扎半个多月才恢复。看来是他想得太严重了。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雎安也强大了许多。

    星卿宫平日里很少接待宾客,三年一次的封星礼因而显得珍贵万分。诸位门派的使者很快略过了封星礼上这个小插曲,开始拜见各位新任星君,完成各种礼节事宜,同时为了新弟子入宫的事暗中较劲。这一向是最令星卿宫主焦头烂额的时刻,不能戳破又不能放任,必须在各家之间掌握好平衡。

    雎安非常忙碌,即熙虽然把能推的事情推了大半,但仍有些逃不过的清谈或宴席。她只能在各种间隙里观察雎安,他看起来似乎瘦了些,笑容更少了一点,除此之外处理各项事情游刃有余,看起来一切正常。

    不知为何,他越正常,她却越害怕。

    就像是一根被拉得过于紧的弦,她总害怕他有一天会猝然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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