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诛邪,却是不防人的

    几个鬼神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飘到闭眼嘀咕的守卫面前,伸出双手轻轻捂住了他的耳朵。

    片刻之后,一个人影避开了宅中下人,跳入这间布满符咒阵法的院落之中,他落地不太稳当,发出了些许动静,但守卫全然不觉。那人潜到房间外,脸孔掩在门廊的阴影下,只露出一双煞气凶戾的眼。

    血色染瞳。

    吴侯持刀的手正在轻轻颤抖,但这不是因为力竭,而是因为兴奋。

    他身上的煞气越发浓重了,身上有数道被雷光劈中的焦痕,目中的杀意反倒愈发凶戾,再没有之前威势厚重的模样,反而愈发像从九幽之下爬出来的恶鬼,若是胆小些的人瞧见他此时的模样,指不定能生生吓晕过去。

    小道童却完全没有畏惧,双目反倒愈发明亮。吴侯煞气入心,已经是快要控制不住了。他现在唯有两个选择,要么放弃,要么任由煞气侵蚀,彻底放弃神智化作厉鬼。

    吴侯目中血煞愈发汹涌,小道童举剑迫近,剑身射出一尺来长的雷光,吴侯神智挣扎不已,他心中杀性大起,恨不能不管不顾杀个痛快,可若放任自己随着本能行事,立刻就会陷入浑噩之中,只能赌以后会有恢复清醒的时机。

    兴丰观此来的准备太充足了,他们从安排小道童转世重新入道之时就开始做准备,却直到今日方才动手。这不只是因为誓言所限之故,如韩刘丁之辈并不少,兴丰观却直到现在才动手,正是在等时机。大劫之中,只看吴侯辖域内却能一片繁荣,便可知他炼化了多少怨煞,如今大劫正逢凡世之劫转平,修士之劫转烈之际,也正是他状态最险恶之时。

    兴丰观此时只来了三个人,不是因为他们只有三个人,而是那张黄纸的承载只能让三个人不受誓言所限来到这里。有怨煞之法所布之局,有经验丰富的老道,有身带王气口含诏令的年轻道士,又有小道童在,原本此局早已能使深陷劫中的吴侯陨落,但兴丰观没料到他后殿中意外来的那位客人。没料到也正常,吴侯之前也没料到。

    若他一时失去了神智,那位客人会不会出手帮助自己恢复清醒

    他知道自己的能力,知道自己若化作失了神智的凶戾大鬼,必将能够解决面前的兴丰观三人,但他也清楚,那将带来多大的灾难。

    他要赌这一把吗

    吴侯这一挣扎,动作就慢了一分,小道童的剑光直刺胸前,他已是来不及躲避。

    血煞翻腾,戾气汹涌,吴侯的面孔愈发狰狞如恶鬼,持刀的右臂剧烈颤抖着。

    当

    他松了手,长刀落地,阴绿的凶焰跳动了两下就熄灭了。

    吴侯血色的瞳孔里倒映出那一道雷霆缠绕的剑光,狰狞的脸上突然显出了平静。

    剑光已经抵到了他的胸膛。

    血色乍现

    刘肆呆呆看着丁望胸前绽开的一道血花,愣了两秒后才凄厉地叫了起来。

    庄海端着,面无表情地将箭头对准了刘肆。

    门外护卫听见了动静,吓得一抖,下意识睁开眼,只见面前一张几乎紧贴着他的鬼脸,正对他呲着牙笑。护卫两眼一翻,咕咚,昏倒了。

    吓完人的鬼神飘到一旁,像房间内看去“还有点血性,不枉吴侯为他忙一场。”

    刘肆连滚带爬,一边躲一边嚎“救命救命饶了我饶了我”

    他身上插着几只弩箭,却都不是要害。

    庄海冷冷看着他,手上弩端得稳稳的,瞄得刘肆不敢露头“你躲得越厉害,我的箭越偏,你遭的罪就越多。”

    “我给你钱我可以给你好多好多钱”刘肆缩在案几后面瑟瑟发抖,“庄海庄海放了我吧我就是个混球我可以娶你妹妹,我娶她做正妻没人会知道发生了什么放了我吧”

    庄海眼中血煞骤浓,手上的弩却放了下来,慢慢走过去,问道“很疼吗”

    刘肆拼命点头“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都改我会好好补偿”

    他瞧庄海放下了,只以为自己有了生机,拼命哀求着。

    庄海靠近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刘肆,手上忽然一挥,弩身狠狠砸在刘肆头上,那弩上已经没有箭了。

    “月娘也很疼。”

    他从刘肆身上拔了支箭下来,插进他心口。

    利芒加身,吴侯已感觉到胸口的刺痛,可小道童手上的剑芒却突然散了,老道面色一变,手臂一抖,袖中掉落出那张黄纸祈文正在飞快地燃烧,转瞬就只剩下了一抔灰烬。

    刘肆丁望已死,韩生在得知自己的性命保下了之后,也再没有了与吴侯对抗的心气,兴丰观的人本来就不是他请的,只是刘丁两家把他捎带上而已。

    没有了这一道祈文,兴丰观的三人立即誓言加身,此刻方还只是受到压制,若再不离开,恐怕修为就要开始消散了。

    老道抓住小道童,喝道“走”

    小道童咯咯咬着牙,但事已不成,再留下只会更糟。

    吴侯没有阻止他们,他闭着眼,缓缓调息,片刻之后,一身惊人的阴戾煞气渐渐收入体内,再睁眼时,目中血色已经消退。

    后殿之中,阴影摇动,似不安似祈求,却始终不敢攀上那持杯自饮的客人衣角。

    漓池的琴已经搁在了一旁,坐得随性,半敛的目中隐隐云遮雾绕,因果如弦。

    “恭喜吴侯。”

    吴侯大步走进殿内,站到漓池面前,忽然一拜。可他拜到一半就再拜不下去,一阵风托住了他。

    “不过回礼罢了。”漓池道。

    吴侯默然片刻,道“三日宴饮,不值那一曲。”

    漓池唔了一声,目光落到山下,慢悠悠道“我来到这里,看见人间繁华、生机可亲,心情很好,这值得一曲。”

    他随手掏出一小袋糖炒栗子,抛给吴侯。这栗子在漓池身上放了三天,却仍与刚炒出来时没什么两样,香暖热烫。

    吴侯剥了一粒放在口中,不由闭上了眼,心神上被他强行压制的煞气霎时化去了许多。这糖炒栗子中,被凝聚了城中人们对吴侯的感念。多年庇护,大劫之中仍然能够得到安然,人们的感念凝做栗子中软糯的香热,消去他一身杀意与戾气。

    等他再睁开眼时,漓池已经背琴起身,足尖在地面上一点“偏狭之道,终将引向恶地。纵一时得以从荆棘中脱身,但若不及时止返,迟早会再受磋磨。”

    吴侯却笑了笑,笑得不羁却又顽固“我有为护持此地而承受苦楚的心,也做得强取此地信仰的手段。”

    “此间看罢,我也该离去了。”漓池道。

    “请问您的姓名”吴侯问道。

    “李泉。”

    语音落下时,殿内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唯留一缕清风。

    吴侯又剥了一块栗子放入口中,暖烫熨帖。

    这是属于他的人间好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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