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秋自然不可能承认,摆出惟妙惟肖的茫然表情“什么”

    小孩儿语调平平“你看没看到并不重要。不过,明知我这个身份不正常,你为什么还要过来”

    “那你为什么要装作被压在下面”傅承秋反问道。

    小孩儿“试探你,看不出来”

    傅承秋笑了笑,没说话。

    小孩儿“你也在试探我”

    “我可没这么说。”傅承秋摊了摊手,“我要逃命了,你也去吗”

    傅承秋脸上的无辜天衣无缝。他被小孩儿冷冷的目光盯着,硬是面不改色,心理素质好到了极点。

    小孩儿盯着傅承秋看了一阵,还是没能看出什么,狐疑地消失不见。

    傅承秋动身和队友们会合,走到一半,眼神中忽然划过一丝若有所悟,嘴角也流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意。

    小孩儿回到领域就变回了真身叶衔冬。

    叶衔冬走到宫殿门前,看见地面上躺着的高瘦人影,微微皱眉“你干什么”

    那人说话都很艰难的样子,中气不足地回答“累了,躺一会儿。”

    此人,不,此鬼就是消极罢工的洛陶。

    叶衔冬“休息好几天了,还不够”

    洛陶声音中带着丧气,颓废道“不够啊可惜我做了鬼,死都死不了。”

    叶衔冬“你要实在想死,可以找人帮你解决执念。”

    洛陶自嘲地笑了一声“我的执念是当年那些人跟我道歉可那些人早就死完了,怎么道歉呢”

    “碧落给你容身之所,也不是白给的。”叶衔冬觉得这样和洛陶讲话费劲,淡淡道,“起来。”

    洛陶感觉到语气中若有若无的威胁,立马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洛陶外貌看上去是30多岁的大叔,长着一张颓废的咸鱼脸,有一点黑眼圈,眼睛不大,努力睁开也没什么效果。

    叶衔冬手一挥,凭空出现一张椅子。他在洛陶对面坐下,微带嘲讽“现在不是挺有求生欲”

    洛陶坐在台阶上,身板尽量挺直“那还是不一样的”

    “说说吧,你为什么要罢工”叶衔冬心念一动,圆月接着播放神殿外的景象。不过玩家们还没有到,神殿外现在空空荡荡。

    洛陶叹了口气,脊背又垮下来。他消沉地撑着头说“我觉得太没意思了。每次副本都一样,不停重复那个故事。我一次次看着相同的故事上演”他眼神有些散,望着地面,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真的太没意思了。”

    叶衔冬沉默了。

    他能理解洛陶。

    最开始,他自己的副本偶尔会有玩家进去闯关。

    大多数鬼很欢迎玩家进入,因为玩家会给他们平静的生活掀起波澜,带来乐趣。

    叶衔冬则不一样,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把伤口呈现给别人看的感觉。讳莫如深的过去一次次被挖掘,又被玩家们议论、质疑,成为不痛不痒的谈资,促使他对每个进入的玩家都起了杀心。他想要让所有窥见秘密的人,都无声消失在危机四伏的副本世界。

    但在他付诸行动之前,这种想法就改变了。不知道是哪一天,碧落告诉他,现实世界中,有人在四处奔走替他平反,也年年有人给他的坟墓献花。这代表着他没有被世界忘记,也始终有人坚信他的无辜。于是他暂时忍下了这种会导致堕落的念头。

    再后来,他从碧落处得知了执法者的存在。成为执法者,就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增长实力,直到最后摧毁自己的副本。并且,成为执法者的队长,还可以拥有暂时封闭副本的特权。

    于是他加入了执法者小队。大多数厉鬼会因为怨气缠身和自我折磨,变得阴晴不定、暴躁易怒,甚至三观扭曲。叶衔冬却是其中的异类。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不会被激怒,对各种环境适应良好,忍耐力强,对怨气的容纳程度也罕见的高。也因此,他从执法者小队脱颖而出,从上一届队长手中接过了这一职位。

    到现在,他已经走到了游戏的顶层,基本不会有什么烦心事了。当然,傅承秋除外。

    回忆在叶衔冬脑海中纷至沓来,在现实中就只有短短一瞬。他正想再问些细节,就听到薛灿咋咋呼呼的声音。

    “叶哥我来了等等这是洛陶我去你可让我好找你到底躲在哪儿了我找遍了整个副本的鬼鬼怪怪花花草草,都没找到你你也太能躲了吧”

    好了,喇叭成精的家伙来了,领域接下来不得安宁了。

    洛陶兴致缺缺地抬眼,看见薛灿,礼节性地点点头“我躲在铜钟上了。”

    “什么”薛灿大吃一惊,“铜钟我说实话,我最开始确实注意过,但我一想,你要是变成钟,一天到晚的被敲来敲去,脑袋不晕吗不会想吐吗眼睛不会花吗我想着正常鬼应该都不会这么自找苦吃,就没去看哪知道你真的变成钟了”

    洛陶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薛灿“那你晕不晕啊有没有吐过啊”

    洛陶“有一点点晕。其实也还好。”

    薛灿一屁股坐在洛陶旁边“绝了啊兄弟,为了不上班,连这种方法都想得出来。快说说你是为啥逃班啊”

    洛陶似乎又累了,偷觑一眼,见叶衔冬似乎没在意,又躺下来“心累啊,不想干。”

    薛灿“心累啥啊每天发号施令,像个上帝一样操控这些鬼,不好玩吗”

    洛陶萎靡地说“这哪是折磨他们啊我原来的仇人早就死绝了,这一次次的是在折磨我自己啊。”

    “但是你这样,连假也不请直接旷工,很影响别鬼啊。”薛灿直言道,“原本我和叶哥都可以休息,现在因为你不得不加班,你还要上碧落的黑名单,你说是不是得不偿失啊”

    “黑名单就黑名单吧。”洛陶破罐子破摔,“我无所谓了,就这样吧。”

    “啧,你这鬼”薛灿转了转眼珠子,手指搓了搓做出要钱的姿势,“你自己不在乎,但好歹给我们点补偿吧我们可是替你奔波好几天。”

    洛陶并不上当“我的角色就是那个孩子和邪神,城主这个角色可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洛陶。”叶衔冬出声打断两鬼的讨价还价,“你不想留在这个副本”

    “嗯,累了。”洛陶双手垫在脑后,看着高悬的明月,“如果可以离开,让我死都愿意。”

    “你死不了,你已经是鬼了”薛灿没能讹到小钱钱,唱反调道。

    “你听说过执法者吗”叶衔冬问。

    “执法者”洛陶愣了愣,“就是像你们一样,据说能穿梭很多副本的特殊鬼怪”

    叶衔冬点点头。

    薛灿睁大眼,看看洛陶又看看叶衔冬“不是吧叶哥,你要拉他入伙”

    叶衔冬没管薛灿,进一步说“成为执法者,就要去各个副本维持平衡,解决一切影响淘汰率的问题。成为队长,可以关闭自身副本;普通队员,也有特权,不再强制要求副本一星期开启一次,两个月开放一次即可。”

    眼见洛陶开始心动,薛灿突然想到某些鬼点子,添柴加火道“你可以和其他副本的鬼打交道甚至可以见到美鬼听说过蓝女神吗她是我们队的队花无敌大美鬼”

    洛陶明显不在意什么大美鬼,他最期待的一点就是开放次数的减少。他爬起来,脸上有些不知所措“可我没干过这个我可以吗”

    “可以我带你交学费就行”薛灿眼冒金光,“还有,别忘了给叶哥,不,队长一点中介费。叶队跟我不一样,他只要鬼气。”

    洛陶看向叶衔冬,肃然起敬“大人您就是队长”

    叶衔冬“嗯”了一声。

    趁着洛陶吃惊的功夫,薛灿补充“错过这村没这店了啊这可是队长诶队长亲自拉你入队,那是多高的荣誉啊”

    洛陶老老实实搓出两个鬼气缠绕的黑球,给了叶衔冬和薛灿一鬼一个“那就麻烦两位大人了。”

    这些鬼气对叶衔冬来说已经是九牛一毛,没太大作用。不过,他还是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对了,你得好好干啊,你有一个月试用期,通过了碧落才会承认你的身份。”薛灿收下鬼气,自动把洛陶划分到自己鬼的队伍中,提醒道。

    洛陶连忙应下。

    叶衔冬旁观这一场,也明白了洛陶的心病所在。

    难度越高的副本,和现实社会的差别越大。这些差别就是鬼怪强弱的表现。洛陶真正的故事未必就是副本所呈现的这样。无论是古埃及风格的社会,还是对于地震的预言,都像是神话传说而不是现实故事。洛陶多半是把自己真正的痛苦,藏在了类似圣经的背景当中。

    洛陶生前是“预言家”,是“先知”,却被愚昧的群众和强权害死。他以前应该是个十足的好人,至于死后,还有待观察。叶衔冬只是给了洛陶一个推荐名额,能不能真正成为执法者,还得看洛陶的心性。

    解决完洛陶本身的问题,接下来就该解决副本问题。

    叶衔冬看了看月亮。此刻,玩家们都已经进入了神殿,在四处寻找破局机会。

    叶衔冬问洛陶“说一说接下来你的副本安排。”

    “我在城主府的布置,原本是想让玩家们杀了我。杀了我,我就可以陷入一段时间的沉睡。除了杀掉我的玩家,其他玩家会陷入轮回,直到再一次获得杀我的机会。不过,我做铜钟这几天,一直在钟楼上观察,注意到一个叫傅承秋的玩家。”洛陶叹口气,“他真是可怕,我以前从不相信有人会这样舍己为人,我总觉得那些都是文学作品杜撰出来的。你说他到底是演技高超,还是真的心善到没有原则”

    “不是演技。”叶衔冬和傅承秋度过同一个副本的时间也不短了。他曾经也有这样的怀疑,后来,怀疑随着时间渐渐减小,直至彻底消失。想了想,他补充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原则。他不是蠢货,当然知道首先自保。”

    洛陶没有问叶衔冬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有些唏嘘地说“原本他都进入领域了,只要背后偷袭就好了”说到这,他心虚地向叶衔冬道歉,“我也没想到会有大人来替我顶班,这些布置忘了更改。还好那个玩家没有伤到大人否则我罪该万死”

    叶衔冬“他也不可能伤到我。”

    “是,是。”洛陶擦了擦冷汗,庆幸于叶衔冬的轻拿轻放,“现在如果没有玩家杀掉邪神这个角色,就无法打破轮回。”

    薛灿“那怎么办我们还要陪着那些玩家演下去吗”

    “圣经中,天使放过了有情义之人。”洛陶抬眼望着月亮,喃喃,“这一次,我也想选出义人,让玩家们离开。离开过程中不能回头,回头就会变成盐柱。”

    薛灿突发奇想道“洛陶你可以自己亲自去试试啊你生前是义人,你现在很快会离开副本,多巧啊,和圣经故事也算对应上了。就当做一种仪式”他又对叶衔冬说,“不过一切还是看叶哥的意思。”

    叶衔冬无所谓。副本马上就结束了,多当个几十分钟的邪神也不痛不痒。他看了看洛陶似乎有些意动的样子,便同意了。

    对洛陶来说,以义人的身份最后一次参与到故事中,也算是有始有终。

    叶衔冬离开领域,附身到雕像中。他对玩家们说“逃命吧,不可回头看,也不可在平原站住。要往山上逃跑,免得你被剿灭。”

    说罢,他自雕像中离开,出现在天际。夜幕中多出一道顶天立地的巨大阴影,与壁画中别无二致。

    叶衔冬俯视着地上蝼蚁般大小的尘民,手中握着流火,像是万物的主宰。

    这种绝对支配的感觉,让叶衔冬理解,为什么人类向往神明,鬼怪也向往能与神明匹敌的力量。他可以随意操纵生死,让万古生灭,一念间就能翻山填海,让这个世界变得面目全非;也可以接受万民朝拜,四海高呼和无尽称赞。

    但叶衔冬内心依旧没有什么波澜。他的目标从来都很明确,除此之外的任何诱惑,都无法在他心上留下痕迹。

    地上的玩家开始向城外逃跑。一些nc注意到他们的动静,跟着一起逃跑,却在靠近城门时,被无形的力量阻拦。

    地震还在持续,倒塌的房屋、地上的裂缝已经吞噬了不少生命。灰茫茫的废墟之中,有人抱着尸体大哭,有人疯疯癫癫的狂叫。

    人们想起预言家。他们对城主大肆唾骂,却没有想起自己隔岸观火、幸灾乐祸的行为。

    “如果城主早点听先知的话就好了我们早就搬走了”

    “都怪城主他害死了我的孩子”

    “先知也很过分,他为什么不拿出证据他拿出证据城主就会相信他了啊”

    洛陶出现在人群中,对那些话听而不闻。他面无表情地走向城外,对这个带给他痛苦的地方做出无声告别。

    洛陶和玩家们都离开西提城之后,叶衔冬松了手。火和硫磺从他手中倾泻而下,形成声势浩大的火雨。硫磺味滚滚翻腾,炽热的火焰落在房屋上,点着了木柴;落在树木上,火势连绵;落在躲闪不及的人身上,那人就顷刻变成大火球。

    火焰很快铺满了整个城镇,就像是一场清洗。

    火光映红了整片天空,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传遍整个西提城。无数人在火焰中挣扎翻滚,痛不欲生。他们跪在地上向邪神祈求,祈求能放他们一马,祈求饶恕他们的罪恶。

    来之前,叶衔冬就已经知道这些鬼的真实身份。他们都是有恶行的人,被碧落投入洛陶的副本,成为其中不分善恶、自作自受的愚蠢城民。类似龅牙那种心怀恶意的存在,在城中比比皆是,不然也不会有在刑场中高声欢笑的群众,和预言家被烧死时拍手叫好的路人。

    还有真话假话那一天,明明不说话就可以逃过一劫,却还是有很多群众被石化这都是出于他们彼此间的恶意。

    叶衔冬丝毫没有因这些鬼的惨叫动容。不仅仅是因为,轮回过后这些鬼就会恢复原样,更是因为,他隐约从洛陶的副本中,找出了一点自己过去的影子。

    薛灿问他,是不是扮演“小孩儿”上瘾了。当初叶衔冬没有回答。

    他将自己困于一具小孩的身体,主动体会脆弱的感觉,一来是为完成任务,二来,也掺杂了一点私心。

    厉鬼发狂是常事,叶衔冬却几乎没有失控过。他不知道其他鬼是怎么解决的,但对他来说,回忆过去就是一种镇定的良好方式。当然不是回忆痛苦,那只会适得其反。

    他会回忆美好的记忆。那些记忆很稀少,就显得弥足珍贵,也许是因着这份珍贵,他才能克服厉鬼的天性。

    所以,他回到小时候的状态,也是帮他捡起回忆的过程。

    在叶衔冬的记忆里,有过一段欢乐的童年,也有后来天堂地狱般的改变。他也曾像那个小孩儿,徘徊于人群之外,向往着温暖的存在。他曾设想过,在他最弱小的那段时间,有人向他伸出援手,一切是否会变得不一样。

    他生前没有等到的东西,死后却等到了。

    傅承秋几次伸出援手,也许有特殊目的,叶衔冬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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