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
    某私立医院住院部六楼。
    林柿手中提着只蓝色保温桶,不住探头,望向走廊深处,几度尝试迈步又缩回。末了,只能不断催眠自己、演练着或许要说的“台词”,不知不觉,早已在楼道口徘徊许久。
    她一身利落套装,黑色上衣配深色工装裤。
    脖子上挂的长镜头还未来得及卸下,显是下班后便急急赶来,仍活脱脱一副狗仔装扮。以致于时不时同某位来探病的阿sir擦肩而过,还总能收获道怀疑目光,不得不轻咳两声,侧头躲避。
    母亲的电话便是在这时打来。
    “喂”
    人生第一次,她将许慧娴的夺命连环ca视为救命稻草,不过两秒便接起。
    电话那头也不负所望。
    存在感十足,开口便嚷“阿柿,是我,妈咪,你现在到医院了”
    “刚到。”
    “那有冇见到人”
    许慧娴单刀直入。
    然而,习惯使然,说话总归正常不到半分钟。
    趁林柿心虚沉默间隙,她话音一顿。再开口时,又难免有些阴阳怪气“不说话,那就是没见到咯也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人家是青年才俊,不知几多人想搭这份关系,你又不是他什么恩人,当然挤都挤不进去。”
    弦外之音昭然欲揭。
    “妈咪,不要这么说话。”
    林柿却听得眉头直皱,“我说过了,他前次才在新闻被人炒作当噱头,所以这次官方已努力压下消息,不让报道,根本没有太多人知道消息。”
    “总之,新伤添旧伤,对他的打击一定不小,他说到底是为你为我家受伤。又是刀伤,更忍痛翻窗从水管下楼。昨日你没看见吗那水管上尽都是血,我自问做不到,既然他做到了,那于情于理,我们姿态都应放低。”
    “我还不够放低今次煲汤我都有帮手,还亲自帮你送到楼下”
    “妈咪,你知我说的不是一回事”
    林柿重重叹息一声。
    却到底没再就此纠缠,只匆匆撂下一句“算了,不跟你说这些,我、我准备进去,先收线”,便先一步挂断电话。
    正欲重振勇气。
    仍踟蹰时,却听得陡然一声,从不远处传来。
    “林小姐”
    声音中气十足,喊得她一个激灵。
    回过神来,不由抬眼看去,可那说话的高壮男警看着仍是面生,她想破脑袋,也没想起在哪见过,只地被动等人迎上面前,又听他发问“你怎么在这站着不进去吗,还是在等人”
    “我”
    “哦rry啊,我忘了,你可能都不记得我了。”
    男人是个热心肠,直到这时,方才看出她满脸茫然。
    一下反应过来,不由挠挠头发,傻呵呵一笑,又从前兜掏出证件向她示意,“我是总区公共关系情报科的严朗行,从前谢sir在警察学院时,和他念同一期。那时见过你几次的,还有幸吃过林小姐做的饭我们一班同事都记得你的那时,真是靓绝深水湾,不知几羡慕久霖,还想说怎么很久没见你们一起出现,眼下不就见到了。”
    “这、这样。”
    “是啊对了,你们家之前的情况,我都有听说,”严朗行说着,迟半拍,又和她握手,“好在看你如今,像是各方面都很自在,真是坚强。对了,是否害羞不敢进去病房来,跟我一起吧。”
    他说“正好采访完久霖,我很快带同事走,剩下时间,足够给你们叙旧。”
    偌大的单人病房内,目力所及,皆是满地鲜花同慰问补品,此刻,却莫名安静如许。
    护士在换完吊水后便默默阖门离去。
    只剩病床上,一身蓝白病号服、左臂缠满绷带的病患,同身旁始终埋头不语、背影纤细的来访者。
    “事情就是这样。”
    “我、我本来想说,让你同僚顺手,帮忙送份汤进来就好。没料到,竟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便被他拉走,然后,然后突然人都走光了所以就这样了。”
    林柿坐在病床边的矮凳上。
    手撑在腿侧,又心虚得不敢看人,只能低头,兀自盯着脚尖发愣她从小就是这样。一碰到窘事便爱使这招,仿佛不看人眼神,便能就此逃过审问。
    其实说到底,还不是仗着有人溺爱,从不点破
    比如此刻。
    比如某人。
    “没什么,人太多反而不好。这样也不错。”
    说罢。
    谢久霖不过淡淡瞥她一眼,又扭头,看向床头柜上那蓝色保温桶,轻描淡写间,转开话题“你专门煲的汤”
    嗯
    竟然开口就是她来之前预演过的问法。
    “没有我哪会这些”
    一瞬间,林柿仿佛被人按中某个按钮。
    抬眼,便是摆手摇头否认三连,又作势认真解释道“是我妈咪专门为你准备的。那天被聂世昌找上门,要不是你帮忙,她运气再差半分,或许就真死在对方手里。你知道的,她虽然有时很任性,但是道理都懂,只是心里有坎迈不过去,不好意思向你道谢,所以才让我来借花献佛。”
    “她后来有冇受伤”
    谢久霖问。
    “我当时被聂世昌威胁,反锁在浴室,后来就沿着水管下楼绕后,不知道她情况。”
    “那倒没有,只是受了惊吓,聂世昌并没真捅伤她。”
    说到这,连林柿自己,也有些勉强才能相信的意思毕竟母亲曾有过不少恶劣“前科”,按道理,现在的聂世昌绝非有仇不报的性格,到底为什么能够相安无事,她自己也没想通。
    可至少。
    “我妈咪逃过一劫,是你帮了大忙。”
    她说“她那样惜命,这次受惊不轻,所以,除了不好意思以外,也有身体的原因,才不好亲自过来道谢。”
    为了帮母亲挽回形象,她已尽心尽力。
    “是吗”
    却不想谢久霖定定看她,好半会儿,唯一行动自如的右手,却只懒懒撑住下巴,突然没头没尾叹了句“你现在说话,真足够当新闻发言人。”
    “嗯”
    “因为够官方,”他说,“草稿呢有冇打够一二十张”
    仿佛那一夜的失魂落魄离开不过幻觉。
    他又变作铁面无私个样,真碰上错漏百出的谎言,任对面是她,也绝不留手。
    “”
    好吧。
    也怪时隔多年,她的谎言还是经不起推敲。
    所以还有什么好隐瞒的既然他都看得明白,不需要她用谎言来为他的付出增添功绩。
    思及此,倒只抬头,冲他蓦地一笑“又被你看穿。不过,其实今天说的也不全是谎话。”
    “那天你能来,”她说,“我真的很感激,无论从什么立场,那句话也还给你谢久霖,我知道,你尽力了,我很感激。”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纵然他有过寄人篱下,尝遍人情冷暖;做过卧底,看透人心丑恶,可无论多少次,无论多少回,依然总被她打不败的、开朗的天真击倒。
    他当然比谁都清楚,自己昔日在她手中“败绩”。
    “不用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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