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物在我阁另一位掌事公子,白公子处并非将整个无正阁拱手相送。”

    常歌苦笑。

    送一半和全部送,这有区别么。

    泽兰明面上的意思他大致明白了,想让他领无正阁,但他为何如此慷慨,常歌实在捉摸不透。

    “将军若要颠覆朝廷,兵、士、钱、粮,样样关紧,还请将军三思。”泽兰将卸下的白玉扳指朝他推了推。

    常歌拿起了那枚扳指,扳指温润,镂刻精细,确非世间凡品。

    他把玩一圈,抬眸道“兰公子,你这是要我反。”

    “或,匡扶正道。”泽兰换了个措辞,“无正阁,多为景仰将军品德之人。所谓佞谗当道,世间无正,惟将军高义,光耀千古。将军振臂一呼,身被仁德泽世之大道,又有平定八方之余威,天下谁敢不从”

    常歌冷笑道“如此,你我便更是不同道了。”

    他回想起那副锦书上的画面,他惟恐避之不及的经历,居然有人绘制成图,还称之为“高义”。

    更可笑的是,他生性自由无束,权谋之事更避之不及,眼下居然想有人扶他上位也不怕这天下给他砸手里。

    常歌低声道“兵者,凶也。圣人所以讨强暴、平乱世、夷险阻、救危殆,实乃不得已而用之,此等有损国祚祸及平民之事,实无需顶礼膜拜,歌之咏之。”2

    泽兰不语。

    常歌声音飘得很轻“我一红尘俗人,一凶恶利器,不是什么天命之人,更不需要什么香火续命。兰公子美意,常歌心领,但无正阁受之有愧。此物贵重,还请兰公子好好保管。”

    常歌将那枚玉扳指原样放回。

    泽兰面色似有不快,但依旧维持面上礼节问道“襄阳百姓围困许久,断粮至今易子而食,沟壑暗巷之间皆为人骨,青宵白日妇孺不敢露面,惟恐被他人掳去分食将军定要婉拒美意,眼看此炼狱延续”

    常歌看他许久。

    “吾辈愿为良药,治尘寰百疾,时政弊病。”

    常歌引用泽兰刚才介绍无正阁时说的话“试问兰公子,若无正阁真如你所言,心怀天下万民,愿以己身泽被世人,这三万担粮食分不分给襄阳民众与我态度如何,接不接这无正阁,有关么”

    泽兰无言以对。

    “既然兰公子非要把话说开来”

    常歌随手转着盏茶杯,冷冷笑道“时值深冬,此时多为储粮。说来不巧,今年益州时令不好,汉嘉郡水涝又逢汶山郡国难,益州赈灾用粮之时,断无余粮。再说吴国,吴国此时与豫州酣战,两相军粮吃紧。交州,那更是不挣个数倍不会给粮的地方,何况岭南之地实在偏远,这三万担粮食想来并非从交州翻山越岭而来。楚国嘛不用说了,多处被占,即使有粮也过不来兰公子的粮食,多半是北边来的吧。”

    “三万担粮食,怕是寻常民用小道都走不了,必走官道”

    泽兰面上平静,双手却在桌下渐渐攥紧。

    “泽兰,你好大的胆子”

    常歌蓦然将茶杯一笃,茶水四溅。

    “你走着大魏的官道,运着大魏的官粮,却将其送至楚国,转而用来对抗大魏,这算不算无正你张口尘寰百疾,闭口襄阳百姓,却以军民救命之口粮要挟他人,这算不算无正你口口声声仰我高义,匡扶正道,却妄图借我之名,将这天下搅个天翻地覆,这算不算无正无正阁无正阁”

    常歌冷笑道“这名字,起的真是绝妙。”

    泽兰看着依旧镇定,只是面色忽然一沉“将军早就知道。”

    常歌冷冷道“这屋子里,也只有见粮眼开的孙太守信你。”

    泽兰不语,室内氛围紧绷。

    常歌随意拂手“你走吧。道不同不相为谋。粮食,留不留、留多少,但凭公子本心。”

    “将军与我不同道,与祝政却同道么”

    “放肆”常歌怒道,“你敢直呼其名”

    泽兰后退几步,冷笑道“三年前,将军百战为君死,鸩酒一杯断人肠这便是将军的道同。”

    “兰公子,未免管得太宽了些。”常歌支着额角,连眼皮也懒得抬,“对了。”

    他抓起桌上的锦书,锦书凌空飞起,啪嚓摔在泽兰脚下,画幅被扔得散开。

    画上是凉州天坑。

    黄沙漫天,断剑残枪,三十万凉州起义军被常歌活葬于此,当时的哭声数月未绝。

    画卷之上千里狼烟万人尸山,惟有常歌,一袭红衣,踏过黄沙,破风而来。

    常歌冷冷道“你的东西,别忘带了。”

    “赠予将军。”

    泽兰拱手,拂袖而去。

    屋内渐静,常歌看着桌上翻倒的茶水逐渐扩开,散得无可收拾。他轻叹一声,朝门外唤道“小白。”

    白苏子一脸惊诧,探头进来“将军,你在唤我么”

    “除了你还有谁。”常歌道,“孙太守还在院里么”

    “在。”

    “去把他喊起来。”

    约莫过了小半柱香的功夫,常歌听着响动,还以为是太守来了。

    没想到七八个侍从抬着太守,进门连人带担架给撂下了。白苏子这才探头探脑进来,挠头道“将军,我人中也掐了,针也行了,这人这人怎么都喊不醒啊”

    “你对他耳朵喊,就喊,三万担粮食吹了,一准醒。”

    压根不用白苏子喊,常歌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孙太守立即回过一口气,嗷一声从担架上坐了起来,这一坐,恰巧绊着了军棍留的伤,又滚来滚去嚎个不停。

    “行啦。堂堂一介太守,哭天抢地的。”

    常歌想起来他晕血,随意扯了截外袍,将臂膀伤口裹住,这才走近,信手把他从地上捞起来“不就没军粮么,走,我带你去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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