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明日还要同柳昭明同游,恐没有时间誊抄,秦稚夜里忙活了许久,就着豆大的灯火勉强抄了几份,直到上下眼皮打架,这才回到榻上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她把手抄经文送到佛殿,又是一拜,这才往约定的地点去。

    方出隐朝庵在的闾里,便听得人声鼎沸,人挨人不晓得在看什么。秦稚勉强从人群里挤出一条路,护着宝贝金错刀至一早约好的茶寮。

    茶寮里头四下都是人,柳昭明凑在一张小桌前,冲着秦稚挥挥手。

    秦稚挤了过去,皱着眉头问他“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热闹”

    “这几日事多,忘了这档子大事。”柳昭明替她斟茶,“今日邯郸人入城。邯郸自古出美人,这都是来看热闹的。”

    “喏,来了。”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声,秦稚起身垫脚,从人群缝隙里望过去。

    先是铁链声沥沥作响,伴着些女人哭声,这便有人露了头。秦稚打眼一望,从城门口陆续走过来许多人,为首的竟是崔浔。

    不过转念一想,崔浔既然做了绣衣直指,这些事自然该落到他头上。

    只见崔浔手持节杖,冷着张脸自外而来,那副神情总让秦稚觉着他没睡好,正闹脾气。不过多的是女子吃他这般高冷,一时不自觉有些媚眼横飞,也不知是来看热闹,还是看这位直指大人。

    在他身后的,便是邯郸人,手脚皆缚铁链,前后串成两列,一步一趋跟着,两边还有绣衣使一路严加看守。

    而每有一位邯郸人露头,人群里便发出阵惊叹声。秦稚初时还不觉着什么,看到后头,竟也有些惊叹。粗布囚服都拦不住半分美貌,个顶个高挑秀美,一落泪,直哭得人心都乱了。

    其中也不乏男子,各个面似傅粉,眉眼深邃。

    “赵王拥兵自重,意图在邯郸自立,听说就是那个瞎了一只眼的秘密上报,这才免了一场祸事。”柳昭明跟着站在一边,指着走在崔浔身后的那一个,如是说道,“有人说他本是赵王府里的门客,那眼睛就是被赵王弄瞎的。也是可怜,如此大义,不知道能不能戴罪立功,免去责罚。”

    秦稚闻言,越过崔浔朝那人看去。只见他低着头,右眼位置拿白布包着,有些微血丝渗出,很是引人感叹两声。偏生连自己都顾不全,还要时不时伸手去扶身边的女子。

    “不晓得。”

    其实她并不十分同情那人,只是觉得因果罢了。若是放在早几年,她或许会觉得这人精忠报国,大义凛然,甚至会不管不顾拉着人拜把子。

    不过也只是从前罢了。

    如今这些在秦稚眼里,除了自作自受,没有别的评价。

    又看了两眼,她正觉得无趣,刚要别开头,却见崔浔的目光往这里投来,穿过人群,静静落在她身上。

    而后嘴角一勾,唇畔漾开一个笑来。

    秦稚觉得自己疯魔了,两人相隔数十步,其间又有人头攒动,她怎么就认定崔浔在看她。

    定然是最近崔浔出现得频繁了些,才让她产生这等错觉。

    是了,必然是错觉。

    然而还未等她说服自己,又见崔浔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音节来。

    嘤嘤。

    秦稚目力也极好,这点距离还难不倒她,故而崔浔虽然并未发出声音,“嘤嘤”两个字却如被人施了法,清楚传到她耳朵里。

    连崔浔可能带的语气都一清二楚。

    她必然是疯了。

    “柳先生,我不想看了。”

    秦稚匆匆忙忙别开头,几乎是逃跑一般带着柳昭明从人群里撤了出来,跑开老远一段距离,直到身后人声渐止,这才停下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柳昭明是个文弱书生,哪里跟得上她跑这一段距离,几乎是滚落在地,撑着手问道“女郎女郎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秦稚抬手抚上心口,听着强而有力的跳动,一时有些茫然起来。剧烈奔跑后带来的泪水迷了眼,她抬手随意抹了一把“没有,我没看到什么。”

    唯独她自己一清二楚,崔浔看到了她,还以口语的方式喊了她的小字。秦稚讨厌这种形式,偏偏这种形式,将她刻意藏起来的心事,复又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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