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去外面的树下吧。”

    沈伯文来之前已经想好了,外面视野开阔,此时又是午休时间,若是有人过来,也能第一时间发现,倒是比容易被隔墙有耳的地方好上许多,更方便谈话。

    韩嘉和“嗯”了一声,便同他一道出去了。

    到了树底,四下无人,沈伯文也不绕弯子,便开门见山地将自己的来意道出。

    都是聪明人,没必要装傻充愣。

    等他说罢,韩嘉和只道了一声“知道了”,便转过身准备离开。

    许是自己也察觉到态度过于冷漠了,刚走了两步,脚步便顿住,回头又补了一句“我会处理好,不会牵扯到你们身上。”

    随即便离开了。

    共事了这么长时间,沈伯文也算是对韩嘉和有了一定了解,知道这人虽然性子冷,倒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做事也算认真负责。

    收回视线,也回自己的值房中去了。

    家中的事基本解决了,沈伯文顿觉轻松,做起事来的效率也高了不少。

    这日,范应期引着翰林院的顶头上司苏掌院,过来检查他们各自的进度,发现他比旁人超出一大截,还当他是年轻人,性子急,仔细看过之后才发现,竟然在做得快的同时,也不乏细致。

    顿时在心里点了点头。

    难怪沈伯文得陛下看重,的确是个办事的好苗子。

    心下思索过后,便转过身去,同苏掌院不知说了什么,苏掌院这才将视线放到沈伯文的身上。

    打量了一番之后,开口点了几个人,让他们跟着自己过去。

    其中便有沈伯文与谢之缙的名字。

    沈伯文与谢之缙对视一眼,皆是不明所以。

    到了苏掌院的办公房门口,让他们轮流进去,沈伯文心有所感,这看着怎么那么像

    面试

    轮到他之后,果不其然,苏掌院将他的学问校考了一番,这才对他道“陛下命我为皇长孙择讲学老师,每三日一次,前往东宫为皇长孙讲授经义,你可能胜任”

    沈伯文闻言,心知这自然不是什么坏事,甚至还是能为自己增添资历的好事,当即便躬身应了下来“回学士,下官愿尽力一试。”

    “嗯。”

    苏掌院颔首,“暂时定了你与谢之缙二人,去了就尽力做好,若是皇长孙那边不喜,将你们退了回来,老夫的面子不要紧,可别将翰林院的颜面丢了。”

    此话一出,沈伯文压力骤升,但还是拱手称是。

    “那就回去准备着吧。”

    “下官告退。”

    出门之后,沈伯文才缓缓地呼出一口气,苏掌院相貌严肃,不苟言笑,作为整个翰林院的顶头上司,带给他的压迫感,竟比褚谢两位阁老的还要重。

    谢之缙比他先出来,此时正在他值房门口等他,见他回来,便跟了进去,主动问道“延益兄定然也通过掌院的考核了”

    “你就对我这般有信心”

    沈伯文顺手整理着桌上的东西,一边抬头笑着问他。

    “是啊。”

    谢之缙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值房位置不大,甚至还有点狭小,沈伯文把东西都整理顺当了,空间才显得大了点儿。

    他闻言便道“你就不怕我没通过掌院的考核,结果听了你这番话憋气吗”

    他们二人如今已经相熟,关系不错,有些玩笑话自然说得。

    “你可别唬我。”谢之缙随手拿了本书,翻看了几下,才低着头道“你的学识怎么样,我还能不清楚吗自然不会有通不过考核一说。”

    沈伯文闻言只笑了笑,算是默认了,又同他打听起来“这件事是怎么回事”

    谢之缙“唔”了一声,才道“掌院奉陛下之命,要在翰林院中给皇长孙挑选讲学老师,皇长孙是太子殿下的嫡子,今年八岁,先前也不是没有老师,都是学士们那等学识渊博之人,此番挑选,不过是加几个人罢了。”

    “原来如此。”沈伯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如今受陛下看重,翰林院众人皆知。”谢之缙抬头对他道“延益兄。”

    “嗯”沈伯文闻声看了过去。

    只见谢之缙神情认真,“我知道你性子素来宽和,不爱与人计较,不过就算在这翰林院之中,也是人情百态,有欣赏你的,自然也有盼着你摔下来的,故而这件事,你还是要看重些。”

    沈伯文听罢,心中又是失笑又有几分感动。

    怎么他自认也不是个软弱之人,该如何行事,心中亦很清楚,但好像无论是自家老师,师兄,家人,甚至如今的好友,都觉得他太过宽和了呢

    只是好友毕竟是一番好意。

    于是沈伯文自是认真应了。

    应完之后,二人又就该为皇长孙讲什么讨论了一番,最后决定由沈伯文讲孝经,谢之缙则负责讲诗经。

    至于为什么不从四书当中选,原因自然是皇长孙还有别的老师,都是浸淫学问之中许多年的年长者,同这些人比起来,他们两个年轻人还差了些火候。

    正如谢之缙同他说的一样,沈伯文眼前的皇长孙还是个八岁的孩子。

    看起来同自家珏哥儿差不多大,倒是长得颇为精神,一双眼睛很是明亮,显得格外的机敏聪慧。

    沈伯文不由得想到,难怪有传言说陛下甚是喜欢这个孙子。

    虽不知传言是真是假,不过皇长孙看着的确是个聪明的孩子。

    “微臣见过皇长孙殿下,殿下金安。”

    皇长孙李祯好奇地看着眼前之人,道了声“沈先生请起。”

    既然是讲学老师,自然也有师徒名分,称呼上也要叫先生。

    先前他便听母妃说过,皇爷爷又给自己指了两个新老师,分别是这次殿试的状元和榜眼,让自己别任性,要像对待之前那几位老师一般尊重。

    如果说李祯对于谢之缙是有所期待的话,那么对于沈伯文就是纯粹的好奇了。

    毕竟谢之缙是谢相公的儿子,李祯觉得谢相公脾气很好,待他也很温和,自然期待他的儿子教自己读书会是什么样的。

    不过今日先过来的却不是谢之缙,而是这个先前自己没怎么听说过的沈编修。

    沈伯文被他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倒也不紧张,如今殿内就只有自己与皇长孙,还有几个伺候的宫人。

    略微思考了片刻,沈伯文决定先同皇长孙聊几句,先看看他如今的学习进度再说。

    “微臣想先同殿下说会儿话,可否”

    李祯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相貌之俊朗不输给宁妃弟弟的新老师,刚来的时候不是直接开始讲课,而是想同自己说说话,惊讶之余,便欣然点头“可。”

    毕竟再怎么聪慧,终归还是个八岁的孩子,又自小在锦衣玉食中长大,没有类似于寒门子弟那般为了出人头地而读书的渴望,自然对枯燥无味的四书五经不怎么感兴趣。

    尤其先前景德帝派给他的那些老师,一个的年纪比一个大,讲起课来更是一个比一个端正刻板,唯有谢阁老陪着景德帝过来参观的那次,也上前给他上了一堂课,李祯才觉得读书有点意思。

    倒不是他不爱读书,只是年纪小,外界的诱惑太多,比读书更有意思的事也多,自然也就没那么喜欢了。

    沈伯文并不了解这些,但推己及人,自家珏哥儿已经算是同龄人中较为刻苦与自律的,但也有不想看书,只想出去玩的时候,皇长孙应当也差不多。

    “殿下的前几位老师,都同殿下讲了什么书呢”

    他和颜悦色地问道。

    李祯闻言,想了想才开口道“论语与孟子都讲了一些。”

    沈伯文思索片刻,听谢之缙说起过,皇子皇孙们在三岁时便已开蒙,八岁学到这个程度,也是应当。

    随即他便道“那由臣来为殿下讲授孝经如何”

    李祯闻言,便点了点头,小手一挥,“沈先生决定便好。”

    并没有告诉他,自己已经学完了孝经这回事,正好还可以偷懒。

    人虽不大,心思却着实机敏。

    沈伯文不知他在想什么,既然已经问完了话,便翻开书,同他讲授起来。

    “殿下可知,孝经的名字中虽也有一个经字,与五经的经字,有何区别”

    李祯原本已经做好了可以偷懒的准备,却没料到这位沈先生的讲课方式与先前几位完全不一样。

    上来不自己讲,反倒问起他来了。

    不过李祯反应也算极快,略顿了顿,便道“五经的经字,是经典的意思,是后人将他们奉为经典,后加上去的,而孝经中的经,则是道理,方法的意思。”1

    “殿下聪慧,所言甚是。”

    沈伯文微笑着点了点头,赞了一声。

    被夸奖之后,李祯顿时高兴起来,坐的都更直了些。

    沈伯文则继续道“孝经义疏有云经者,常也,法也。事亲常行,存世不减,是其常也;为百代规模,人生所资,是其法也;言孝之为教,使可常而法之,孝为百行之本,故名曰孝经。”2

    “那么殿下认为,孝经一书,是在讲什么”

    李祯闻言,心道这算什么问题,立马便道“自然是讲孝,还有行孝的方法。”

    不料沈伯文却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是,但不完全是。”

    李祯听罢,不由得迷惑起来。

    沈伯文没有让他困惑太久,随即便道“臣认为,孝经的核心并不在闻发孝道。”

    “而是在以孝劝忠。”

    窗外,方才一时心血来潮,便带着太子与苏掌院过来视察一番的景德帝闻言,面上随即露出个微不可见的笑来,冲几人摆了摆手,便转身离开。

    众人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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