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钱来——届时若是不够,你们自行设法,闹出点动静也没什么,不过,要把握好分寸,不要无事生非。”

    这意思是准备要勒索富户了,现在开始做些铺垫,王至孝清脆道,“明白,请义父尽管放心。”

    王大珰又道,“另外,既然买活军愿意买牛,他们在海宁又有港口,这也不失为有益于民生的好事。眼下咱们省内不是有许多织工无业么?也有些没了地的农民,我瞧着买活军那里,人都十分聪明,学学就会了——一样都是百姓,咱们这的百姓也没有愚笨的道理,你去拣选些聪明的无业流民,不妨就在海宁附近择地养牛,再往云县那里试着运一批,若是能运过去,这门生意便可做得。这对咱们省内也是好事儿。”

    这道理是不假的,至少能安置一批人口,有家有业了便不会作乱,不过王大珰选择无视了买活军那里的百姓擅长学习的原因——那是因为扫盲班啊,王至孝略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道,“义父,买活军其实也出了养牛的教材,只是多用拼音和简化字,咱们这儿的生丁们,若不会拼音,养牛便未必养得好……”

    可若学了拼音,便等于是王大珰这里在组织人手学习买活军的魔文,这事儿,你说它敏感,它对景了或许也能带来麻烦,你说它不敏感,也能说出非学不可的缘由来。王至孝不敢自专,还是要请示义父,说完了又小心翼翼地道,“不过其实如今咱们之江道的大商家,许多也都暗地里让织工、伙计们学拼音,也不止就只有那些农户了。”

    这个是王大珰知道的,这些大商家背后都是江浙一带本地亦官亦商的豪族儒商,便是如今之江三司中的高官,家下也有人在和买活军做粮食买卖,也跟着学拼音。有钱大家赚,只要不阻碍了九千岁的大事,这些事他乐得睁只眼闭只眼。

    王至孝瞧着干爹似睁非睁的双目,也明白过来,道,“孩儿明白了,请干爹放心,此事孩儿自然会和几个兄弟交代,不令干爹失望。”

    又道,“宫里来的孩儿们,也快到了,孩儿已预备了下处,一俟到达便带他们来见干爹。”

    这是由于经年来之江道厂卫地位大涨,人手逐渐不敷使用,宫里要为王大珰派遣些犬马来补充新血,此事对王知礼、王至孝父子来说相当重要,二人不由又密斟了好一会,定下了方略。王至孝已预备告退了,似乎不经意间又说了一句,“此次买活军还有规模较小的报纸,叫做《吏目参考》,在吏目内部刊发,仓促间很难搞到,只能等另有机缘,再行呈览了。”

    “什么?”

    王大珰此时已和王至孝谈了近两个时辰,若是从前,精力早已有些不济,但他去年以来不断服用仙食佐料,又从黄谨得了买活军养生的独门秘技,现在每日打坐修炼之余,有暇也时常慢跑健身、习练拳脚,再加上得了眼镜之后,看字看人极是清楚,便不像是从前那样,谈到最后昏昏然了。王至孝弄的这个小狡狯瞒不过他,闻言忙道,“这不就是他们的邸报?如何连一份也弄不出来?”

    说到这里,语气严厉,已有些责问的味道。王至孝没奈何,只好仔细汇报,“因这《吏目参考》,份数很少,只在各衙门中传览,而且是拿了一种特制的木夹夹好,没有钥匙是很难取下的,这报纸极大,木夹长有半人高,实在很难带走。而且买活军的吏目,父亲您也知道,均对六姐忠心耿耿,很难从其口中套取消息,更是油盐不进,平时在江湖上没什么朋友。”

    所谓的油盐不进,自然是指暗中不敢收受好处,好处不肯收,对情报人员来说就很困难了。王至孝叹道,“这种暗中夹带的事情了,我们也不敢贸然开口,就怕被指认举报,因此只能等义兄回了买活军的地盘再设法了,只不知道买活军肯不肯将心腹文章示人。我也问了嫂子,嫂子说买活军对她戒心犹存,虽然她狠心剃头,又多方示好,迄今在军中依旧不能接触太核心的层面,也不敢轻举妄动,就怕引来六姐的猜疑。”

    黄大人夫妇,都是世代名门,原本的日子也相当过得,并非是活不下去逃入买活军治下的流民。不论是王大珰还是王至孝,都对他们的忠诚毫无怀疑,黄大人也曾多次来信,讲述了自己如何深入浅出,以大义说服妻子剃头示好,又如何在种种场合巧言令色,迎合买活军的思想,以此结交朋友的场面。个中曲折,简直令人泪下,任谁都能感受到他们为厂卫大事而不惜献身的悲壮决心。

    在王大珰心里,如今黄氏夫妇简直就是感天动地,可以入忠烈祠的大敏最后一对忠心间谍,实在是他手中不可多得的重臣。他也不愿因为几份报纸就令黄大人失宠,徘徊片刻,道,“这不行,伊夫妇另有重任,一旦折损,再无人可以补替的。还是要另行物色一些人手,此前我曾让你择选聪明忠心的孩儿,去考他们的吏目,此事现在进展如何了?”

    王至孝就怕干爹问起这事,此时眼看无法逃避,才如实交代,“人已选好了,只是……他们是外来户,按买活军的政策,除非居住年限达标,考不得吏目,政审分是不够的。而且其中有几个心思摇动不定的,移居入内之后,不久便托辞逃走,与我们断了联系……”

    王大珰面色一沉,王至孝慌忙双膝落地,叩首道,“干爹,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咱们厂卫维系得艰难,能拿得出手的好处不多,这些人既然聪明机灵,到了买活军地头之后,发觉做工所得更多,正所谓人往高处走……”

    他言语上还是不够谨慎,总是说出口了才明白说错话,此时见义父面色变了,又连忙自打耳光,狠狠抽了几下方才说道,“孩儿倒也想过了——也不是没有破局的办法,因买活军对外来的女户是比较相信的,政审分比男丁们的多加一些——”

    “难道外来的男丁便没有意见吗?”

    “明说了是为了防范厂卫特务……”王至孝见王大珰无语,方才续道,“因此孩儿也去信京城,请那处送来一些聪明伶俐的女孩儿,要未裹足,年纪大的,现正在宫女子中挑选,至迟年前便可送到,如此一来,两三年后,只要有一人考入了吏岗,咱们便可瞧见这《吏目参考》了。”

    任何一件稍微有些难处的事,在敏朝这里几个月能办成都算是快的。王大珰也熟知此点,只是他和买活军相处久了,不免又觉得,买活军那里,日新月异,这两三年下来,指不定还有什么变化呢。

    心里虽略嫌不足,但也知道王至孝能为就到这里了,王大珰轻叹一声,正要和义子再商量几个办法出来,便听得外头一叠声的‘急报’之声,王至孝忙起身前去开门——搞情报的是这样子,什么时候消息一来便都要打点精神,天知道这份急报是哪来的,影响又有多大!

    “报!”一见前来送信的是城外武林驿的小吏,王至孝先就缓和了脸色——虽也是急报,但只是粘了鸡毛,而没有派出专门的信使,便可见得此事和武林的干系并不大。他接过信件,和颜悦色地道,“辛苦了,去歇着吧,福叔,开发上等茶钱!”

    见管家应声上前,他这才低头揭开火漆,抽出信纸,一目十行扫过大略,面色便是一变,也不敢耽搁,慌忙将信件双手转递给王大珰,同时轻声说道,“是延平郡王擅离封地——说是受了买活军的凌迫,此人从买活军的报纸上看到消息,说……说……”

    “说六姐要强纳他入后宫,取了他的龙脉炼丹,郡王恐惧无极,便带了家小乘船离了延平,往榕城去,一则是请罪,二来也是请求榕城府的庇护……”

    “又说延平此时已落入买活军手中,藩王府的所有积蓄,只怕都肥了买活军的内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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