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出显然让大家都没了兴致。

    烟花落幕, 大家便零零散散地从来星楼离开。皎皎注意到大家的表情都很奇怪,似是怜惜,又似是无奈。

    在皎皎印象里整日活泼得像是只百灵鸟的灵鹿, 在看见窈娘去了西楼后,面上的笑也开始隐没。

    面对着皎皎疑惑的眼神, 她叹息一声,牵起皎皎的手,带着她重新回到了住处。

    房屋的门关上,皎皎问:“刚才是怎么回事?”

    她想到从西楼扔下的瓷器和碎纸花, 还有那隐隐约约的哭声,没忍住继续问:“灵鹿, 那里住的是谁?”

    极乐坊虽是伶人坊,皎皎来这里的时日不多, 但看得出来窈娘对坊内的姑娘们都是十分宠爱的。拿她自己做例子, 先是让她在屋内静养,隔三差五地派大夫替她看病配药,又是为她订做衣衫,用得都是名贵的料子。

    窈娘说她没有享有特殊待遇, 皎皎是信的。她今晚见到的极乐坊内的姑娘们, 大多都是如同灵鹿一样,被养得娇憨可爱, 天真无邪。受过苦的人是没有这样的眼神和神态的。

    可既然如此, 西楼到底是谁?能让对所有人温柔的窈娘用那样粗暴的手段对待?

    西楼里的人, 是皎皎见过的唯一一个在极乐坊哭的人。

    长颍的一切都如梦似幻,不似人间境, 而今晚西楼的哭声, 终于将长颍从天上拽着拖到地上, 染上了几分尘世气息。

    以往皎皎问什么,灵鹿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今晚上她第一次犯了难。

    面对皎皎的疑问,灵鹿支支吾吾,什么都说不出来。

    半晌后,她愁眉苦脸地握住皎皎的手,给出一个不是回答的回答:“西楼住的人,长颍人人皆知。你以后便明白那人为何如此了。”

    她遮遮掩掩,让皎皎没法不对西楼住的人充满好奇。

    不过她在长颍初来乍到,照顾自己都照顾不过来,因此没过几日,她就渐渐把西楼的人忘在了脑后。

    除夕过后,坊内的姑娘们回到了以前的日子,甚至坊内的气氛比以前更多了几分肃然。

    灵鹿解释:“离花朝节还有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大家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演出,这可是极乐坊一年少数的几次演出,大家是要好好准备的。”

    演出?

    皎皎不知道极乐坊是如何演出的,她问:“是在哪个地方搭个台子,然后去台上表演,还是去哪个园子里,等着观赏之人到来?”

    “都不是。”灵鹿神神秘秘,“到时候我带你看看,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笑里难掩自豪,“总而言之,不会让你失望的。”

    皎皎迟疑:“是所有人都要上台演出的吗?”

    “当然不是。十三岁以下的女孩都不用去,学艺不精的也不用去。如你我这样年龄未满的人,那一日大可以白日去郊外踏青,晚间再回到城内看演出。”

    说到这里,灵鹿眼睛一亮:“皎皎,花朝节我来给你打扮!窈娘不久前给大家订了一批首饰,我从中选了一些漂亮的,我觉得你戴上一定很好看。”

    见灵鹿又去捣鼓她的首饰盒,皎皎扶额,无可奈何。

    皎皎身子养得差不多了,除夕过后没几日,窈娘来见她。

    “想必灵鹿已经告诉你极乐坊内的三小坊了。”她问皎皎:“我直接问你——可曾学过舞?或者学过什么乐?”

    她没问戏,是觉得不必问。女儿戏本就是由越地的女子来唱的,皎皎听得懂越语,说却是说不了几句的,更不用说唱。

    皎皎老老实实回答:“不会舞,不会乐。”

    窈娘问:“会唱歌么?”

    皎皎答:“不会。”

    窈娘顿时笑了。

    她这笑不是别的,只是因为越地人人爱舞爱乐,平民百姓便是不正经学习舞乐,也能张口哼上几首歌,像皎皎这样什么都不会的的确是少见。

    见皎皎双眸澄澈地看来,窈娘心里生出几分逗弄的心思。

    “果然是燕地的人。”她捂唇笑,问皎皎:“那你会什么?”

    皎皎低头想了想,回道:“会做糕点,形状是兔子或猫狗的糕点。”

    窈娘终于撑不住,笑出声来。

    她说:“不错,会做糕点也很好。改日你去红藕那里,借用她的厨房做一笼,如果你愿意,还可以送我几块尝尝。”

    不是什么大事。

    皎皎点头:“我做好后拿去给您尝尝。”

    是个实诚孩子。

    窈娘微微一笑,继续同皎皎说起学习的事情:“既然如此,你说你不懂舞不懂乐,那便由我来安排你学什么。”

    她沉思:“学舞需要功底,你现在开始虽然不算晚,但也绝对算不上早。独舞没几年功底不行,齐舞又需要你和其他人培养默契,这样看来,舞坊不适合你。”

    窈娘心中有了主意,起身:“既然如此,你跟我来。”

    她果然带了皎皎去乐坊,随手指了一个与皎皎差不多大的姑娘过来,对那姑娘道:“灵蝉,花朝前,你来教皎皎学琴。”

    名叫灵蝉的姑娘乖走近,乖巧道:“好的,窈娘。”

    窈娘又回头对皎皎说:“灵蝉年纪不大,在琴上却很有造诣。花朝前,教琴的女师傅忙着替登台的姑娘们准备乐曲,你暂且先和灵蝉学几日。”

    花朝前窈娘也闲不下来,安排完皎皎,她很快离开,去处理其他的事情。

    灵蝉身量与皎皎差不多,看起来文文静静。

    “我知道你,你是皎皎。”窈娘走后,灵蝉小声和皎皎说:“我听灵鹿在舞坊说起过你,除夕那一晚也见过你。那一晚我本想和你打招呼的,但你周围都是舞坊的人,我挤不过去。”

    皎皎道:“现在认识也不晚。灵蝉,辛苦你教我学琴,我什么都不会。”

    “不辛苦,教你不会辛苦。”

    灵蝉看着她,目光被她微微一笑时展露的梨涡所吸引。她悄悄红了脸,挽着皎皎的手臂:“我原先还以为你会和灵鹿一样去舞坊,你能来乐坊,皎皎,我真高兴。”

    皎皎默然:果然,长颍就没有完全内向的人。

    灵蝉是个耐心的人,她没教过人,但在教皎皎的过程中体现出了十二分的先生风范。

    她拿了一张七弦琴过来,放于膝上,轻声细语地和皎皎介绍七弦琴的构造,又简单展示了弹琴的指法。

    皎皎听得头疼——她其实对于这些完全没什么兴趣。

    但前有窈娘的吩咐,后有灵蝉的耐心教学,她尽管提不起劲来,但还是努力去听,让自己不落下太多。

    天气一日日暖起来,花朝节转瞬便至。

    这一日清早,灵鹿早早便把皎皎喊了起来,催皎皎穿上窈娘为她订做的三套春装的其中一套。这一套衣衫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必须要在花朝节穿出去的:月白为底色,外衫不是淡青,而是深的绿,衣衫上花纹的精巧,皎皎自认她十辈子也绣不出来的。

    灵鹿替她戴上头簪,为她挑选了一副小巧的耳坠子,本来想为她为她上胭脂,但看了她的脸半晌,还是放下:“天然殊色,不需要画蛇添足。”

    今日要去去城外踏青,灵鹿自己当然也盛装打扮。她穿了一件藕粉色的衣衫,亭亭玉立,秀色可餐。

    灵鹿带着皎皎与其他极乐坊的姑娘们问好。这一日不需要登台的姑娘大约有三十人不到,窈娘专门请了几个杂役随着她们出门,好在她们踏青的时候护着她们。

    灵蝉也在其中。

    她对皎皎说:“皎皎,你今天打扮得真好看。”

    听皎皎说是灵鹿打扮的后,她露出了艳羡的目光,殷殷看向皎皎:“下一回我能为你打扮么?我那里也有很多漂亮的簪子和耳坠。”

    皎皎不知道说什么,她每一日都比前一日更加深刻地了解到,爱美这件事是融入了长颍人的骨血的。

    踏出极乐坊前,灵鹿递给皎皎一顶帷帽。

    皎皎见灵鹿和其他姑娘都开始戴帷帽,自己跟着一起戴上,可戴在头上后,她才发现这帷帽的白纱半长不短,无风只能挡到下巴,微风轻轻吹过,轻如薄翼的白纱便会悠悠然飘起,露出下半张脸。

    皎皎疑惑:这帷帽能挡什么?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灵鹿咯咯一笑。

    她掀起帷帽的一角,对皎皎说:“你不觉得半遮半掩最好看么。尤其是美人戴帷帽,风拂起,露出帷帽下的面容,我便是想想都要心动。”

    别处的人戴帷帽是为了遮挡面容,唯有长颍的人才能想得出这种用法,让帷帽生生变成了欣赏美人的工具。

    皎皎一时之间不知道头上的帷帽是摘是戴。

    灵鹿把她的手从帷帽上拿下来,笑嘻嘻:“皎皎,别摘。你戴帷帽好看,我喜欢你戴帷帽的样子。”

    皎皎叹了口气。

    她环视周围一圈已经戴上帷帽的女孩,觉得周围人都戴帷帽,她混在其中什么都不戴,反倒是奇怪得很。

    这样一想,她只能任由帷帽留在头上。

    大家坐牛车去城外。

    皎皎来到长颍后,第一次出极乐坊,亲眼见见长颍的景色。

    纵然心里有准备,但真正身临其境,还是忍不住讶然。

    亭台楼阁,九衢三市,八街九陌,五步一茶楼,十步一酒肆,小贩在街边吆喝,往来多雕轮马车,行人多穿红戴绿,笑容晏晏。

    谁能想象这样繁华的国度的一角,竟然有无数人流离失所、骨肉分离。

    同样的戏文,是能唱出两种心境的。

    想到自己如今身处春燕、竹青向往已久的长颍,皎皎心情复杂。

    她合上马车上的帘子。

    “不看看街边的桃花?”灵鹿问,“虽然开得没有三月多,但也可以欣赏一下。”

    皎皎收回思绪:“桃花?我怎么记得之前在楼阁之上看,街上种的多是金盏菊和梅花。”

    这又是长颍人才知道的事情了。

    灵鹿恍然大悟:“我忘记你不知道了。”她解释,“国君爱花,每到冬末春初就会命人从城外的山上移植桃花树木到城内,这样春日到来,城里便处处是桃花了。”

    皎皎想到曾通过窗看到的金盏菊,怔楞:“然后夏末,再命人把这些桃树挖了,种上秋冬的金盏菊和梅花?”

    灵鹿点头。

    皎皎无言。

    一切荒唐可笑的事情,放在越王这个人身上仿佛就合理了。若地点是长颍,那便更能理解。

    牛车摇摇晃晃地驶向城外,来到溪边。

    皎皎下牛车的时候,见到溪边的草地上已经有不少人正坐着了。年轻男女或是斜倚在树下,或是盘腿坐着,嬉嬉闹闹,明媚灿烂。

    皎皎的目光落到不远处的几个少年郎身上,更准确的说,是落到他们的耳朵上。

    春燕说得没错,越地的男子的确多打耳洞。

    长颍的少年郎同女子们一样打扮鲜艳,也同女子们一样戴耳坠。但他们的耳坠并不如女子繁复,多以简单的银饰为主,也有耳饰是流苏的,流苏缀下,颜色多于衣衫颜色相配。

    他们如此打扮,并不显得过分女气,反而别有一种独属于长颍少年郎的殊丽葳蕤。

    极乐坊的姑娘们找了一处桃花树下坐下。

    她们一群人自下牛车,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便跟着走动。长颍人极擅长辨认美人,帷帽遮挡了半张脸,却遮不住身姿、雪肤、皓腕。

    因此她们一落身,周围便有两三个少年郎站起身来,手拿兰花过来作揖。

    “可是极乐坊的姑娘们?”说话的少年郎瞧着十七八左右,身材纤长,面容秀雅。

    说起极乐坊,他双眼清明,举止潇洒大方,晏晏笑道:“只有极乐坊才有这么多的漂亮姑娘。诸位一来,桃花失了色,我等也失了魂。”

    皎皎来长颍一段日子,知道长颍的人说话是不遮不掩的。

    燕地的普通男女惧于说起情爱,他们却把情爱喜欢挂在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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