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飞快地瞥了他一眼,才接着说“小人走过去,问了慕公子一声慕公子起初没回答,过了会儿,他才问小人,为什么这窗纸上没有结霜。”

    直到今日,小厮仍然能想起当日的场景。

    传说中病态无常的公子隐站在门口,像个小孩似的研究着什么。

    他走过去,难得地和慕子翎主动搭了话,慕子翎便蹙着眉,有些想不通似的问他,为什么自己的窗纸上没有结霜。

    “只有屋里够暖和才能结霜呀。”

    当时自己怎么说的好像是这么回答的“公子屋里多点一些炭火,明早就能看见白霜了。”

    然而慕子翎怔怔的,像有些失魂落魄。

    后来他自己站在窗前,用手心捂了那窗户一宿,想以此来提高温度,却依然没能看到白霜。

    他的手太凉了,屋子里也太凉了。注1

    “他那时穿的什么样的衣服”

    秦绎轻声问“什么样的靴子,什么样的玉。脸上的神情是什么样的,头发是披散着的,还是系起来了”

    他细致入微地询问着,仿佛想借此拼凑出自己错过的,关于慕子翎的每一帧画面。

    “是白色的衣裳,袖口衣领缀着蓝边。”

    小厮答“靴子也是水蓝的,头发用一条两指宽的布带缠起来了。”

    “噢。”

    秦绎喃喃说“他还有这样打扮的时候,孤好像从未见过。”

    “”

    小厮想说话又不敢说,跪在地上嗫嚅半晌,才声如蚊蚋道“是是,王上您让慕公子这样穿的啊。”

    “您当时要他扮怀安殿下的模样。”

    小厮道“送来的衣物都是按照怀安殿下定制的。让慕公子要么收着,要么就不要穿了。”

    秦绎目光空洞,身体微晃地怔在那里,不知道在看着虚无中的什么。

    长久地没有出声。

    这世上很多事,在做的时候不觉得自己过分。只有失去之后蓦然回首,才会意识到自己那时,是如何残忍地把一颗真心放在地上践踏。

    他是活该失去他。

    那一刻,秦绎想,慕子翎对他的所有热望,大抵都早已在过去的两年里被消磨干净了。

    可是慕子翎呢

    他不是应当活该受秦绎这么多羞辱的。可是秦绎再也没有机会补偿他了。

    那一晚,秦绎在梦里又梦到了九岁的公子隐。

    他穿着干净柔软的白衣,乌发以红绳系着,站在漫天碧绿的西湖边,问

    “你何时来接我我在云燕等你,一直等到我死。”

    秦绎走了几步,想靠近他,却又倏然看见另一头,站着长大后的慕子翎。

    他站在很远的地方,捂着鲜血淋漓的一侧手腕,以一种生疏的,说不出的眼神沉默地望着秦绎。

    “你不喜欢我。”

    他们同时开口说,“我不再等你了。”

    “不,不。”

    秦绎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慌慌忙想追,急迫地辩解着“喜欢的。我喜欢的啊。”

    然而,挣扎到最后,也不过是又一次在湿透背心的冷汗中惊醒而已。

    “王上”

    听到屋内的动静,窗外守着的仆从敲了敲门。

    片刻后,几名随从和赶来的明妃都推了门进来,怕秦绎又被魇住了。

    “王上还好么”

    明妃递来一杯茶水,送到秦绎唇边“王上喝点水。”

    “孤很后悔。”

    然而秦绎未动,良久后怔怔说“那个时候,孤应当直接带他来梁成的。”

    明妃注视着这张憔悴颓唐的脸。

    短短数日,秦绎好像从不可一世的尊贵君王,一下子变成了失去了一切的废帝。

    “孤不喜欢他,不肯认他。”

    秦绎喃喃说“但他是因为孤,才走到今日这个境地。”

    秦绎仰头,瞳孔无神地注视着床帘顶部。

    他想起慕子翎时常怔怔望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迷茫眼神,低低地弯唇笑了一下。

    “要是当初孤答应他,立刻带他走就好了。”

    秦绎说“明妃,孤好想去找他。”

    注1结霜的原理是温度骤然降低时,空气中的水分凝结成固体。

    霜是固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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