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 云州。

    隆冬腊月, 寒风刺骨。绵延的战火还在这片土地上燃烧,数月不曾熄灭。

    大雍皇朝一十三州, 云州属南面边陲, 其中半州十一城为齐王封地,又称齐国。另外半州与齐国和东黎边境两两相接,有大雍常驻军逾十万。

    景泰七年十月初, 随着齐王起兵, 东黎大军压境, 又有北漠虎视眈眈,大雍这个中域神州最大的国家便被猝不及防拖入了战火。

    而今两个多月过去, 这一年即将结束, 战火仍未熄灭,整个云州已彻底被齐国与东黎联军瓜分。

    从突袭中反应过来的大雍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展开了疯狂的反击。三方甚至有数名大宗师陨落。

    云州边陲, 寒石城。

    这是一座不大的小城,据说百年前有一位天人境散修在此隐居, 尽管如今不知是死是活, 但大雍朝廷为免误会, 对这里的管束力度大大降低。

    加上此地身处雍黎两国边境,时常有游侠行商出没, 还有一些逃犯流窜。因此鱼龙混杂, 势力盘踞, 当街杀人之事屡有发生, 也有不少朝廷禁止的交易在私下进行,可谓不折不扣的混乱之地。

    后来齐国起兵,顺便也将这里占据后,由于那位领军大将不清楚这里的底细,企图派人清查全城,以稳固后方。

    当晚便有七名都统被刺杀身死,将军也横死床头。死法多种多样,险些导致齐军未战先败。

    这是一个被笼罩于灰雾中的小城。许许多多见不得光的人,与见不得光的事,都被罩在这片灰雾里。

    若是有人企图驱散这层灰雾,让那些习惯了隐藏于雾中的存在因此见光,这个人就必须死。

    自然而然的,哪怕寒石城名义上的归属权落到了齐国,它仍然是曾经那个不受管束的混乱之地。

    这一天,寒石城外。日头将落未落之时,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来到这里。

    他一袭白衣,从里到外都是一片雪白。带给人的却并非冰雪般的寒冷,反而让人想起春风里飘落的梨花。

    这白衣人像是携春风而来,让天地间飘零的冰雪与刺骨的寒风都多了几分暖意。

    只因他双瞳里的波光太过温柔醉人。

    这是一个与寒石城格格不入的人,看在许多人眼中甚至过分刺眼,以至于一路行来,人人侧目。

    街边摆摊的小贩,路上游荡的孩童,乃至于行人及乞丐,一道道目光落在他身上,露出不加掩饰的恶意。

    白衣人对周遭一切视若无睹,脸上始终噙着一缕淡笑,像是每一个来到这里的普通人一样,普普通通地入了城。

    而那些抱着宰肥羊的想法,悄悄尾随在他身后的人,却在不知不觉间便一个个消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可见若非这人本身手段高超,便是暗中有高人相护。

    城门处不远的地方,一间不大不小的茶馆,生意很是冷清。白衣人刚刚坐下,那闲得几乎打瞌睡的小二便连忙上前来,殷勤地为他倒茶。

    “这位客官看着很是眼生,一定是初来乍到吧。那可要好好尝尝咱们寒石城特有的寒木茶。”

    小二正套着近乎,一股冷风吹进来,又是一个客人走了进来。

    一个很年轻,也很美丽的女子。

    虽是寒冬腊月,她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淡青色长裙,裙摆袅袅如花瓣盛开,衬托得她愈发动人。

    “马老三,管好你的手下,不要什么人都乱伸手”容貌美得惹人怜惜,这女子说话却毫不客气,冲着茶馆内叫了一声,“这可是我们阁主的贵客。”

    茶馆内隐隐传来一声冷哼。

    小二一个激灵,手腕灵活地一翻转,茶壶一颠,正要倾倒而出的茶水便像是受到什么吸引,化作一条长长的白线,重新落入壶中。只看露出的这一手,便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他迅速收回了手中这壶茶。

    又跑到柜台后,不知从哪个暗格里摸出一个以寒玉铸就、看着便珍贵无比的小壶,小心翼翼给晏危楼倒了一杯新茶。

    小二讨好地笑了笑“贵客请用。方才是小的失礼了,这杯茶就算小的请了。”

    晏危楼捧起茶杯,在小二期盼与肉疼交杂的眼神中,轻轻喝了一口,立时眼前一亮,赞了一声“好茶”

    既然愿意喝茶,便代表接受了他的赔偿,不计较之前的事了。小二的神情明显放松下来,脸上重新露出笑容。

    小二离开后,身着淡青色罗裙的女子便来到晏危楼面前,直接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什么也不说,只默默盯着他品茶。

    晏危楼同样不说话,默默饮尽茶水。随着茶水入腹,他体内真气缓缓运转着,直至四肢百骸中都散发出一阵暖意。

    喝完一盏茶,晏危楼搁下茶杯,站起身来,目光向外看去。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青衣女子同样起身,率先走到前面带路,两人便一前一后离开了茶馆。

    “失礼了,还未通名,小女子齐悦,现任暗阁十二位影使之一,忝居末位。”

    两人走在街上,识相的人纷纷不着痕迹地避道,青衣女子率先开口。

    晏危楼淡淡一笑“在下燕无伦。倒是没有暗阁那么大的家业,不过是做点小本买卖聊以为生罢了。”

    “”

    齐悦一阵哑然,半晌方道“燕楼主过谦了,若是连逍遥楼也只算小本买卖,那这天下间可是很难找到大生意了。”

    晏危楼商业互吹“暗阁的实力也不简单,在下入城不过半炷香功夫,不就被你们知道了吗”

    齐悦自得一笑,美丽的脸愈发动人“其他地方或许不敢说,但这寒石城中,当真没有暗阁不知道的事。”

    互捧几句后,齐悦突然不知是夸是讽地说道

    “世人都道逍遥楼主平易近人、宽宏雅量。方才我可是见识到了。若是换作其他人,那小二敢在茶中下药,只怕早就性命不保,连同黑店都要给他拆了楼主却是好脾气。”

    晏危楼心中暗暗点头。

    可不是吗若是按他本心,何止是杀人拆店,还要连骨灰都给他扬喽

    不过现在的他可是逍遥楼主燕无伦,当然不能随便破坏人设。

    因此他只是摇摇头,语气不以为然“总归是我赚了。那小二赔了一杯千金难买的灵茶,想必也该受到教训了。”

    说到这里,白衣人脸上的笑容里透出一丝淡淡的趣意,让他多出几分生动。

    至于之后小二会不会被黑店的幕后老板惩诫,那就与他无关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互相试探,晏危楼看似毫无设防,坦率直言,只是每当涉及关键之处,便四两拨千斤地应对过去,却又给人相谈甚欢的错觉。

    直到将人带到目的地,齐悦才反应过来,两人看似说了很多,实际上晏危楼半点重要的事情都不曾透露。反倒是齐悦自己被套了不少话。

    偏偏这一路上她却丝毫没有察觉,还觉得与之交谈如沐春风,内心中不知不觉对这位逍遥楼主产生了不少好感并非男女之情,只是纯然的欣赏。

    “”想明白后,齐悦一时心情复杂。

    两人的脚步停在城中一间不起眼的宅子前,晏危楼第一时间便察觉到其中隐藏的数十道气息,一道比一道危险。

    他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

    齐悦将人领到主院门口,这才转身看向晏危楼,微微一礼“楼主请,我家阁主在里面等您。”

    晏危楼礼貌地还了她一礼,这才整理衣冠,踏入院中。

    齐悦看着他的背影,秀眉微皱。预感到事情恐怕不会按照阁主的设想发展。

    无声的风拂过,另一个浑身包裹在袍子里的影使不知何时冒了出来,和她一左一右守住院门。又好奇地问道“怎么,这位逍遥楼主很难打交道”

    “那倒没有。”齐悦顿了顿,摇头道,“这人性情极好,不难相处。不过若是换一种角度来想,倒也算是很难打交道了。真是滴水不漏”

    暗阁里都是一群杀手,最精通的便是杀人术。让他们去勾心斗角地套话,那可真是太为难他们了。齐悦已经算是矮个子里拔高个儿了。

    齐悦重新展眉,越想越是叹服“果然,能白手起家将生意做得那么大的人,无论心性如何,绝不可能是蠢货。这次倒是我大意了。”

    这个宅子是暗阁的一处临时据点,刚刚被收拾出来不久,许多地方还有些空荡。所谓的主院,构造更是特别。

    晏危楼走进去后,视线中立刻被一方冰湖所充斥,紧接着便看见了湖中央清雅至极的水榭,以及细密的珠帘后一大一小两道人影。

    晏危楼低头看了看面前的湖面。

    时值深冬,湖面上覆着一层淡薄的寒冰,这冰层厚度半寸不到,只怕稍稍用力便会支离破碎。但光秃秃的湖面上却没有任何一座桥梁,让那方水榭看上去俨然是一座孤立的湖心岛。

    “这算是试探吗”

    以晏危楼洞见境的修为,可以短时间御空飞行,自然不在乎有没有路。但如今的他可是修为低微的逍遥楼主。

    没有重大变故的情况下,他并不想要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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