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醒来的时候, 已经翌日清晨。这边他刚翻动身子, 那边就有侍从轻轻挑开帐幔,将其分别挂在床头床尾两边垂下来的金钩上, 福身行礼, “君后。”
    对于侍从们的恭顺, 阿离神色没有丝毫变动,手指撑着床板起身,指尖无意间触到身旁床单,上面还残留着些许温度。
    他愣怔的伸手摸过去, 那一片都热乎乎的,显然是有人躺过。
    阿离眉头皱起, 却没多问。
    侍从们伺候他起床洗漱,期间柔声说道, “陛下昨日就宿在的栖凤宫, 临去上朝前还反复用掌心探过您的额头,叮嘱奴等仔细照顾, 怕您再起热病,还遣了太医过来守在偏殿。”
    仅仅一天一夜时间,关于阿离的衣物就多了几衣柜。
    侍从们给阿离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 要是换成别人穿的这么臃肿怕是早就裹成个球了,偏偏他瘦的厉害,就这样依旧显得身形单薄衣服空荡。
    侍从们眉头拧着, 福礼请罪解释, “这些都是按着以前尺寸做的, 君后昨日病着,奴们不敢上前打扰。”
    阿离摆摆手,不甚在意。他披着大氅站在门口抬眸往外望去,庭院里洁白一片,没有其他颜色。
    他怔怔的看着,也不觉得冷,心里想的都是刘家的事情。可宫里他谁都信不过,打听来的消息肯定也都是她想让自己听到的。
    不知过了多久,有道暗红身影朝他走过来,在周遭的白色里格外显眼。
    萧言下朝回来,上前先抬手探探阿离的额头,又摸摸他捧着手炉的手,难得惊喜的沉沉呼吸,眼里露出难以置信,“在等我”
    阿离眸光转动看她,面色平静,目光落在她脸上,眼里没有丝毫多余情绪。
    “”就,就还不许人自恋吗
    萧言别开脸,手牵着阿离往殿内走,“那我想你总行了吧。”
    桌上的饭菜阿离没动,侍从们对上他的目光也不敢多劝,如今见萧言回来才松了口气,悄声说,“陛下,君后还没用膳。”
    萧言摆手,“朕知道,君后在等朕吃饭呢。”
    她就不回头往后看
    就不
    萧言将阿离轻轻摁坐在椅子上,侍从们重新布膳,她边给他盛粥边说起朝堂上的事情。
    比如竟然有人在大殿上浑水摸鱼打瞌睡,那种场合,她竟然睡的着
    要不是看对方年龄太小,她就抄起玉玺砸下去了。
    盯着那张跟她有几分相似的脸,萧言记起这是平王,是先皇妹妹的女儿,私下里还得叫她一声“堂姐”呢。
    平王才十三岁,眉眼稚嫩,冗长沉重的朝服压在她身上,只是堪堪撑起。
    就这样原主还防她跟防贼一样,天天将人拎到眼皮子底下看着不说,但凡朝堂上有什么决策她都要试探性的去问平王的意见。
    得亏平王性子好年纪小,忍了。这要是换成自己整日被人疑神疑鬼,莫说想反,就是本来对那位置没有丝毫企图,萧言都要反给她看。
    萧言看平王小鸡啄米一样的脑袋,也觉得这孩子不容易,搁在现代最多是上初中的年纪,现在天天早起上朝不说,还时刻绷着根弦,以防脑袋来的时候还挂在脖子上,回去的时候就没了。
    萧言将碗搁在阿离面前,笑着说,“我让她以后就不用早起了,有上朝睡觉的这时间还不如留在府里多背点书。”
    “对了,老师我都给她请好了,就是当初的帝师,刘太傅。”萧言将勺子递给阿离。
    刘太傅正是刘离的母亲。
    平王有没有那个心思萧言都不在乎,所以她行事随心。一是想好好培养平王,二是打算重新重用刘太傅。
    可这事落在阿离眼里就成了别有用心。
    他怔怔的看着萧言,脸色微白,手并没有去接她递过来的勺子柄。
    他说呢,萧言岂会真的转了性子都到今天了,她竟还觉得刘家会把控朝堂,否则她怎么会让母亲去教平王这不摆明了想试探两人吗。
    不管往日里平王伪装的多好,只要她心底有丝毫不臣的念头,这次多多少少都会暴露出来。整个朝堂,没人比刘太傅更恨当今陛下了,也没人比她手里人脉更广了。
    她是想试试平王的心思,想试试母亲手里藏着多少人脉。
    阿离被自己的猜想逼的呼吸沉沉,滴水未进的胃突然骤疼起来,一阵痉挛抽搐。阿离脸色瞬间苍白,眉头拧了起来。
    “这怎么好好的又难受了”萧言见身旁人突然疼的弯下腰,二话没说让人去把候在偏殿的太医叫过来,自己伸手给他先倒了杯热水。
    不知道他哪儿疼,萧言轻易也不敢碰他。只能让他先喝口水缓缓。
    茶盏递到阿离手边,他猛的抬眸看她,幽深的眸子冷的骇人。萧言微怔,下一刻阿离便突然伸手将她手里的茶盏重重的打落在地。
    茶盏掉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两人脚边碎成数瓣。
    绷紧了两年的那根心弦,终是撑到了极限。在今天,终于“啪”的声,断了。
    “陛下若是恨我,直接杀了我就是,何苦留着慢慢折磨”阿离头回失态,眼里水光溢出,顺着脸颊往下滑落,他昂头哭的无声,只有鼻音很重,“我刘家,从未对不起过大晋。我刘离,最悔恨的事情莫过于答应了父君进宫嫁你”
    他就是嫁给乞丐,嫁给流民,也比嫁给她强
    阿离活活疼晕过去,他没有丝毫畏惧只有满心轻松。没有什么比死让他觉得更能解脱的了。
    他今日当着众多侍从的面这般放肆,以皇上的脾气肯定容不得他。
    他护不住刘家,也不想再这般活着,索性直接把话说开,求个干脆。
    饶是晕着躺在床上,阿离眼泪都顺着眼尾不停的流,将发丝濡湿。
    他对不起养他疼他护他的母亲爹爹,对不起长姐一家,更对不起叫他舅舅的外甥女。
    阿离疼的脸色苍白,唇上没有丝毫血色。细长消瘦的手指紧紧摁着胃的位置,膝盖抵着腹部蜷缩在被褥下,无意识的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一些东西不能细想,越想越难放过自己。
    阿离都分不清到底是胃更疼些还是心更难受。
    太医取出银针,神色严肃的给阿离施针,得先止疼再说别的。
    萧言为了怕碍事主动站在旁边,目光就没从床上的人脸上移开过。他疼,自己心口跟着他一起疼,疼的满腔酸涩感,疼的满口血腥味。
    约摸着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阿离的情况慢慢稳定下来。
    他仰躺着,攥胸口衣服攥到麻木僵硬的手指还保持着刚才的蜷握姿势搭在床边,仰着的脖颈青筋凸起,整个人沉沉喘息,像是又经历了一次死里逃生,脸上慢慢有了血色。
    太医掏出巾帕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手都是抖的,显然累的不轻,哑声吩咐侍从下去备药。
    萧言撩起衣摆坐在床边垂眸看阿离,伸手握着他的手腕搭在自己腿上,轻轻揉捏他僵硬蜷握的手指,揉软揉直了,再低头捧着凑到嘴边深深亲抿。
    “陛下,君后身体经不起折腾了。”太医头低的厉害,不敢往床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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