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 你杀了傅少阁的爹娘, 我没说错吧”
    成宽伯眼睛也不眨一下, 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如何能认出我来”
    谢莲被压得力竭,苦苦支撑,脸上却仍带着笑容, 说“你看看我,不觉得眼熟吗”
    成宽伯看着谢莲, 那双笑眼,与记忆中的一人重合了。他愕然道“你是谢驰星的儿子”
    “终于想起我爹了你当了逃兵,吃了败仗一走了之, 把我爹一个人扔在辽东,责任都是他一肩扛下, 可他从没怨过你, 还叫我去找你, 你知道吗”
    谢莲没有说,十三年前, 他寻访到杭州时,忽然听闻杭州一带颇有才名的傅家长子傅宏图与妻子被杀, 他悄悄到衙门停尸的地方,看过尸首上的伤痕,那像是谢驰星跟他说过的, 丁海原的招法。
    “你知道什么你以为我想当逃兵吗我等了那么久没有援军来我的兵都死了,被围困在锦州城,活活饿死妈的老子为大楚流血卖命, 大楚就他妈这么对老子吗”
    成宽伯眼眶发红,剧烈喘息。
    “丁海原,那你为什么要杀傅少阁的爹娘你现在留在他身边保护他,是因为愧疚吗”
    “你知道个屁”成宽伯发了狠,非得杀了谢莲灭口不可。两人在室内打得不可开交,把这小小的书房打得一片狼藉,博古架上一只装字画的瓶子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谢莲一错脚,踩在那字画上,成宽伯的眼神短暂地在字画上停留片刻。
    谢莲立刻察觉,把字画一挑,卷入手中,跳窗而去。成宽伯紧追其后。
    家仆们听见了打斗之声,也看到成宽伯追了出去,但是没有傅少阁的命令,他们不敢进书房打扫。
    于是傅少阁回到家后,看到的便是这一地狼藉。
    装字画的瓶子摔得粉碎,里面的字画空空如也,傅少阁静了静,忽然问道“成宽呢”
    家仆战战兢兢,回他“他追着那贼人跑出去了。”
    傅少阁便静静地在书房内坐着,也不叫人打扫,也不让人点灯。天色暗了,室内一片昏暗、寂静,让傅少阁觉得安全而舒适。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喜欢一个人静静地躲在狭窄幽暗的地方,那意味着安全,没有人找得到他,没有人能伤害他,也没有人在他耳边声嘶力竭地怒吼咆哮哭喊。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傅少阁已经记不起来了,或许是八岁,或许还要更早一点,七岁或者六岁年龄已经记不清了,那可怕的感觉却如影随形。
    傅少阁静静地呼吸着,每当他遇到解不了的难题,就会这样一点点放慢呼吸频率,这是成宽伯教他的。
    他可以确定,他动的那些手脚,江延书绝对发现不了。可是,如果他和左世爵私底下的交易被捅给了陛下,他还能抵赖吗
    这时,书房外传来成宽伯的声音“少爷。”
    傅少阁说“进来吧。”
    成宽伯垂头丧气,走了进来。
    傅少阁让人点了灯,看向成宽伯。成宽伯正微微地打着哆嗦,紧绷着表情,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看他这精神状况很不好,傅少阁反倒不想责怪他了。
    他认识成宽太久了,这人就好似他的祖父一般。
    成宽却先一步跪下来,向傅少阁认错“我让他跑了都怪我怪我他是皇宫中的侍卫,他一定会告诉皇上的不肯定是皇帝派他来的”
    傅少阁说“算了吧,他只不过拿走了一副字画,就凭一副字画,还指证不了我。”
    成宽捏着拳头,身子在不停打摆子。他看向傅少阁,眼眶发红“他知道那件事。”
    傅少阁一愣。
    成宽向他保证“如果那件旧事被翻出来,我会一力担下那事本来也跟你无关”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顾励正在宫里等消息,用了晚膳没多久,江延书进宫一趟,向他回禀查案进度。目前来看,是那登记造册的主事原若溪动了手脚。这登记册子分成两种,一种是足色银的收入登记册,一种是杂色银登记册,原若溪在收入银子时,却把杂色银登记在足色银册上,发放宝钞的主事便发错了,给了足色银的额数。
    顾励问道“事情当真这般简单吗”
    江延书犹豫了一下,说“原主事声称他乃是冤枉,可又记不清自己究竟有没有登记出错过。”
    “那崔尚书呢”
    “崔尚书乃是按照银册上的数目核对批条,此事应当与他无关,但是他作为户部尚书,在此案中也要负责任。”
    顾励总觉得,这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这名叫原若溪的主事犯了事,崔释付连带责任,举荐他的穆丞相也要跟着倒霉,这怎么看都是有人蓄意而为。
    他们只是触到了真相的表层,那仅仅是幕后之人伪装出来想让他们看到的。
    就在这时,谢莲求见。
    顾励让他进来。
    谢莲快步走了进来,向顾励行了一礼,回禀道“陛下,臣方才出了一趟宫,在傅郎中的书房内找到了这个。”
    他双手托起字画,周长顺走上前,拿过字画,递给顾励。
    顾励把字画展开,上面画的,是一名文士站在大树下,似在聆听风声,他衣袍飘动,长须轻拂,五官表情亦栩栩如生。
    再看这印章,是个顾励没听说过的人。他展示给江延书看,江延书解释道“这是松江华亭人顾恺之作于庆和十年的大树悲号图,有些年头了。”
    顾励不明所以,翻到背面,几个收藏家的印章盖在上头,也没甚特别的。
    顾励看向谢莲,问道“你为什么去傅郎中家偷画”
    谢莲解释道“出宫寻找小殿下那天,臣在合味楼看见傅郎中与左尚书一道从雅阁内出来。”
    “你听见他们谈了些什么吗”
    谢莲摇头。
    “他们都是朝廷官员,闲暇时聚会喝酒也是常有的事,一起从雅阁内出来,并不能代表什么。”
    谢莲说“可是,一起聚会喝酒,还要让人在门口把守,那就有些问题了。卑职以为这两人所谈之事定然不寻常。”
    这时,江延书忽然指着字画北面的印章,说“陛下,这诗文印臣曾经见左尚书用过的。”
    顾励仔细看看,这印章乃是椭圆,看着颇美观,至于上面究竟刻的什么字,他也看不太懂。
    除去左尚书的这枚诗文印,顾励又把其他的印仔细看看,只看出其中一枚印是“桥头字画店”,其他都没认出来。
    顾励给江延书看,盼着他能再看出点什么,江延书却无奈地摇摇头。
    顾励实在是想不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字画极有可能是左尚书赠给傅少阁的,可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他不可能因为一副字画,而让人逮捕傅少阁。
    这时,内侍回禀,方从鉴请求入宫面圣。顾励猜他是来带小猫回去的,便叫人带他进来,顺便把小猫也叫来。
    贞儿和小猫焦不离孟,手牵着手一起来了,坐在一起欣赏放在一边的字画。
    小猫来了兴致,对贞儿说“贞儿,我们一起画画好不好”
    贞儿欣然道“好啊一起画傅少阁龟龟”
    顾励憋笑,心说贞儿这孩子,真是童言无忌,江左都御史和谢莲可都在这儿呢,他怎么能大喇喇地说傅少阁龟龟这种话。
    顾励忽然心中一动,抱起小猫,问道“小猫,你住在傅主事家,吃他的用他的,怎么能管他叫乌龟呢”
    小猫皱皱眉头,说“他是坏人我不喜欢他”
    顾励问道“他怎么是坏人呢”
    小猫想了想,说“他身上有坏人的味道”
    小猫毕竟还是个孩子,说的话也不能作证,顾励失望,把他放下来,让他跟贞儿一起玩。
    他心里正想着傅少阁的事,他已经对傅少阁起了疑心,就算抓不到他的把柄,把他下狱,也不能再让他担任宝钞司主事了。
    这时方从鉴跟着内侍进了宫,行了一礼,看看江左都御史和谢莲,有些迟疑。
    顾励见他似乎不是来接小猫的,而是有些事要说,于是便让两人先行离开,小猫仍和贞儿玩耍,两人拿了笔,正在一边画画。
    方从鉴神色紧张,仍是犹豫不定似的。
    顾励问道“怎么了你进宫面见朕,怎么又不说话了”
    方从鉴焦虑地捏住了手,看着顾励,却仍迟迟不肯开口。
    顾励看着他,走上前,温声道“让朕猜猜,你这般犹豫不决,难道你想说的事,与你身边亲近的人有关”
    方从鉴点了点头。
    顾励福至心灵,问道“是和傅郎中有关吗”
    方从鉴惊讶地看着顾励,似是没想到他居然一下子就猜中了。
    “不用害怕,你既然决定进宫,就是内心已经有了决断。有些事做出来很难,但只要你做的乃是遵从内心的原则就好。”
    方从鉴终于鼓起勇气,说“那天在合味楼,我听见傅少阁与另外一人密谈,他说,他在那个位置上坐得太久了,是该换个人了。”
    顾励想了想,问道“是他和左尚书密谈吗”
    方从鉴说“我并不认识左尚书。”
    顾励说了一声知道了。方从鉴说的,多半就是傅少阁与左世爵,傅少阁说的“那个人”是谁这次的事情牵扯到崔释和穆丞相,崔释刚就任户部尚书没多久,所以他们说的,是穆丞相吗
    左世爵想取穆丞相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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