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到这,门里忽而传来“哗啦”的水声,旋即门被“哐哐”地敲响了,里面传来一道娇滴滴的声音“先生”
    季尧臣眉心一跳,见那小妇人竟然正从大门被砸破的破洞里探出半条白生生的胳膊来挥挥,指尖上还滴落着水珠。
    他生怕她当着小儿的面开门而出,忙从石头上站起,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了门口“如何”
    那只手乖巧地缩了回去“奴家的换洗衣裳在外头晾着,您能不能给奴家递进来”
    季尧臣回头一看,果然一眼见到院里的挂绳上悬着几件内衣,和一条青色布裙,正随风轻晃。
    季尧臣怒上心头“你洗之前怎么不拿好”
    “人家忘了嘛。”
    季尧臣凤眸生寒“你先以旧衣蔽体,自己出来拿,进屋去换。”
    苏奈委屈道“先生,换下来的衣裳,奴家已经泡进桶里了。”
    季尧臣头上的青筋一阵跳跃。衣裳都不穿,便洗衣服
    “先生”
    “先生”
    季尧臣转身道“你等等,我叫阿雀来给你送进去。”
    “等不得了,先生”里面传来一阵惊呼,“奴家奴家奴家想快些穿衣出去小解。”
    “您行行好,将门开个缝隙,递给奴家。”
    季尧臣脸色涨得通红,实在受不住这种聒噪,便如一阵风一般进了院子,见四下无人,将那挂绳上的衣物连同内衣飞快地一卷,挟在胳膊下,拉开了门。
    谁知,就在开门的瞬间,他只感觉一股邪门的力量在背后猛地一推,将他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吸进屋内。
    门“咣当”地在背后关闭,他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东西,身子踉跄着向前扑去,猛地抓住了什么,方才稳住平衡。
    好像有温热的水珠溅在了脸上,一股幽香往鼻子里钻。
    睁开眼,他才惊愕地发觉他抓住的是一只木桶边缘。
    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按在他的手上。
    浸在木桶里的女子长发沾湿,一圈圈蜿蜒在雪白的肩臂上,水珠沿着下颌,“吧嗒”坠了下来,一双俏生生的丹凤眼,眨巴眨巴看着他。
    季尧臣感觉热血直充头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就此厥过去。
    他惊吓地甩手,却并未甩开,手被狐狸爪子压着,倒将他整个人掼倒。他狼狈倒在地上,凤目瞪出了血丝,喝道“你在屋里点了什么香为何我动弹不了”
    红毛狐狸让他吼得一抖,嗅了嗅胳膊“这这就是奴家的体香呀。”
    不行苏奈立刻在心内龇牙你怕一个凡人你还是不是狐狸精了
    臭男人,今日就死了,还敢如此嚣张
    她再睁眼时,眼里绿光森森,摩拳擦掌,笑出犬牙“先生,奴家喜欢你,只想与先生春风一度”
    “度”字出口,苏奈跃出木桶,直扑季先生。却未想到几件衣裳迎面而来,一件接一件地砸在脸上。
    嗯什么玩意
    狐狸爪几下将衣裳凶残地扯成了布条,季尧臣已借此机会挣扎起来,像看见什么洪水猛兽,按住她双肩,将她“哗啦”按回了桶内“别出来”
    苏奈猝不及防,灌了一大口洗澡水。
    咳呸呸呸
    水珠四溅,她却还不忘双手乱抓,拽住那臭男人的前襟不放,季尧臣一时不防,险些地被她拽得栽进桶内。
    但他毕竟是个身高九尺的男人,奋力倒退挣扎之下,被扯裂了衣衫。
    不知那饥渴的妇人怎么会有如此凶蛮的力气,他摔倒了,又被提拽起来。
    在此惊慌失措的情形下,季尧臣髯须颤抖,面容微微扭曲,伸出手掌大喝一声“剑来”
    空里金色符文闪过,只听得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随即“哗啦”一声,什么东西从木桶中蹿了出来。
    水珠如银龙直窜房梁,苏奈惊叫一声,立刻松手。
    跌到在地的季尧臣则呆呆地看着手里那柄原本挂在墙上,而此刻滴滴答答落着水珠,还散发着香味的黑色短柄剑。
    半晌,他的脸色由红转青,又变成了红,浑身颤抖,对着苏奈咆哮道“你用它干什么了”
    苏奈又被吼得一抖,一屁股坐在木桶里,扣住边缘。
    她还不是因为忌惮这把仙剑
    反正不管丢在哪儿,它都会自己飞回原位,她干脆把它坐在屁股底下,压住,到时候就算失败了,季先生想来砍她脑袋,也找不着
    可谁想到季先生只用喊一声“剑来”,剑就自己出来了
    苏奈磨着牙看季先生,尾巴绷紧,脚上蓄力,好汉不吃眼前亏待到季先生砍人,她就跳出去,破窗逃跑
    “奴家喜欢先生,也喜欢先生的剑,拿来看看玩玩,这也有错”
    可是季先生非但没有出鞘砍她,反倒猛地一丢,将剑丢了出去,在衣服上猛擦手“不知廉耻”
    季尧臣真的从未见过如此如此不堪的女人
    “你无耻”
    “你不要脸”
    苏奈叫他指着鼻子痛骂,骂得有些懵然,趴在木桶边上等了许久,这臭男人还没骂完,不由得有些火了,龇牙,指甲咯吱吱地挠过了木桶。
    烦死了,不就是想采个男人吗都没有采成,还得听他唠叨
    她伸爪子泼了他一掌水,季尧臣猝不及防,叫她的洗澡水淋了个兜头盖脸。
    嘻嘻,一报还一报
    狐狸尾巴得意地摇摆,却在季尧臣头上冒烟,一拍地站起来的瞬间,抱成一团,下巴浸水里,眼珠子向上转,眨巴眨巴眼睛“先生,水凉了,奴家冷”
    季尧臣衣衫褴褛,浑身湿透地瞪着她,只觉得自己吃进一颗,炸得五脏六腑俱碎,只剩硝烟一阵阵地往外冒。
    他忽然想起在京中为官时,听闻一名闺秀为国师痴狂,目中无人,唯有国师。
    她为见到国师,耗尽万贯家财,甚至于无所事事,终身不嫁,主动献身。遭拒绝后,还驻守在国师出现的每个角落,不顾旁人议论纷纷,貌若疯癫。
    女子痴情常见,痴到听不懂人话的地步,便成了笑柄。京都人都把她戏称做“花痴”,他觉得有一痴字,应该是疯的一种。
    莫非,他也遇见了一个花痴
    既是疯病,便不能把她当常人对待,否则会气死自己。
    季尧臣捡起一件完好的衣裳丢给苏奈,摔门而出,坐到了石块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论症状,倒是很像。可是,宋玉是妖,生得貌美,勾魂夺魄尚可理解。
    可是他
    季尧臣心里划过一丝极不自在的感觉。
    他出身贫苦,一穷二白,年少时脾性古怪,不爱与人往来,从未有少女亲近,从来不知道知慕少艾是什么滋味。
    后来至京都做了官,不是没有人给他介绍姬妾。
    只是他那时满心壮志未酬,那些大家闺秀,都嫌他目中无人,说话连笑影都没有,没有半分温存便也罢了,还不上心,背地里将他贬得一文不值。
    叫人指着鼻子折辱得多了,他也断绝了成家的念头。
    他不喜别人,也没人喜欢他。
    没人喜欢也好,他这辈子独来独往,落得个自由自在,耳根清净。
    他自己守着他想守的社稷,就算死了,也是一缕孤魂,无牵无挂。
    何其可笑,他这样人,竟有一日,能招来一个花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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